(評分:7.5)
原名:Dirk Kurbjuweit《FEAR》(2017)
當惡鄰的恐怖騷擾和惡意毀謗如影隨形,
當法律也無法站在你這邊,你該怎麼辦?
你願意為你的家人而死,但你會為了他們殺人嗎?
★美國AARP秋季最佳選書。已售出18國版權
★以犯罪文學,探討文明法治、親情、階級暴力議題!
「我向來認為父親有可能大開殺戒,每當新聞播報殺人狂新聞,我都屏息聆聽,確定歹徒不是他才如釋重負。」
藍道夫堅稱他有個正常快樂的童年,除了父親在家裡放了三十把上膛的手槍以外。如今藍道夫是位小有名氣的建築師,有位美麗又聰慧的妻子和兩個小孩。他們剛搬進位於柏林高級住宅區裡的公寓,一切似乎都是如此美好,零缺點,直到他的妻子認識了住在地下室的鄰居迪特。
迪特一開始非常友善,但沒多久,迪特開始偷窺他們的生活、惡意攻擊他們、甚至威脅他們。藍道夫不知道該如何反抗,求助法律無門之後,一切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在我列入2017年年度歐美推理推薦書單的莫琳.派森.吉莉特《流沙刑》這本2017年北歐推理話題之作後,很高興能夠繼續再讀到新一本愛米粒出版引進的驚悚推理小說,同樣是發表於2017年的歐洲作品──德國名作家兼《明鏡周刊》副總編輯的德克.柯比威特目前最暢銷的小說《惡鄰》,目前已賣出18國版權。德國是歐洲數一數二的強國,其犯罪推理作品也已經滿多都有引進台灣內,例如商周代理的驚悚天王瑟巴斯提昂‧費策克系列作品;知名法律作家費迪南‧馮‧席拉赫系列作品、我頗喜歡的薇比克.羅倫茲《全都藏好了》與新作《願你安息》;新銳作者沙夏.亞蘭果《亨利說,殺人比撒謊容易》……等等,也讓我們更為期待著這位德克.柯比威特的表現。
P.49我仔細斟酌他在育幼院長大有何影響。因為從小吃盡苦頭,學會在夾縫中存活,所以他比普通人危險?抑或因為沒有家人支持,所以比常人來得安全?我沒找到答案,也想不出來,因為周遭沒有人在孤兒院長大,但是迪特.提貝瑞歐斯清楚知道自己踰矩,倒是讓我稍微鬆了一口氣。我認為他提到孩提背景等同道歉,也自認有能力對付這種男人,因此帶著信走到地下室,敲了他的門。門內沒有任何動靜,他的公寓安靜無聲,我聽不到電視的聲音。
我摁電鈴,喊他的名字,依舊沒有回應。我相信他在家,他晚間從不出門,所以他躲起來了,因為害怕。這點也讓我感到安心,原來我打從一開始就小看迪特.提貝瑞歐斯。
我在2016年的最佳歐美推理作品B.A.芭莉絲《關上門以後》裡曾經這樣解釋過:在抵禦外敵已達百分百完美功能的二十一世紀裡,在亮如白日的燈光與暖氣保護下,前人畏懼的黑暗與冰冷已無法傷害到我們,唯一的恐懼來源,就剩下本站在同一陣線的「家人」了。家人往往是最親密也最值得信任的存在,如果他/她們突然在背後捅你一刀,或者撕下人皮面具後露出精神變態的臉,當然是一種非常符合二十一世紀文化的新型態驚悚小說題材。與黃金本格時期到冷硬派的過渡一樣,僅是順利成章的演化論。這也是這些年來《控制》與《別相信任何人》大紅之後「家庭懸疑」題材爆炸性地成為主流的另一項原因:符合時代趨勢(就連剛來台的溫蒂.沃克也這樣說到,編輯建議她要朝這個主題來寫,照著做後也真的紅了)。也因此,這兩年持續觀察出版社們引進的這類作品,會如何豐富、拓展家庭懸疑的形式也成為一向樂趣,而本作《惡鄰》毋寧又是一個好案例:當你的家人都很安全可靠的時候,威脅會從哪裡來?就是你周遭的社區鄰居了!歐美聚落不比台灣日本的狹小公寓,彼此之間的社區所需互動更為緊密,也給了你的鄰居們「趁虛而入」的好機會!如果你的鄰居也是個精神異常的變態,那恐怕你也是無法靠著鐵門鐵窗就能維護家人的安全!
P.27古巴飛彈危機發生時,全世界都擔心迫在眉睫的末日威脅,當時我剛好在母親子宮內純粹是巧合。然而這件事對我的人生是否沒有重大影響,依舊不好說。當年我的母親肯定膽戰心驚,她可是住在冷戰前線的柏林。即使俄國人看在東德分上,沒摧毀柏林,美國人也會動手消滅東德。飛彈來自東方、西方都一樣,爸媽自認會成為戰爭的受害者。
本作由建築師藍道夫.狄芬塔勒擔任第一人稱敘事,並進行的是「倒敘」的說明,故事一開始,便開宗明義告知讀者,困擾藍道夫一家,住在地下室的這位惡鄰迪特.提貝瑞歐斯的下場為何,便是遭到藍道夫的父親,77歲的老赫曼一槍斃命。顯然地,赫曼所餘的人生也不多,他這是「一命換一命」的犧牲打,以自己入獄的方式讓孩子一家人解脫、脫離迪特的糾纏。那麼接下來的重點就是,這位惡鄰到底作了哪些騷擾的行為,又是如何逼得藍道夫等人必須淪為殺人罪犯才能化解痛苦呢?但接下來我覺得比較莫名的是,其實本作花了滿多篇幅讓藍道夫在回憶自己的成長經歷、婚姻與家庭相處狀況等(如上述摘錄),反而對於迪特的篇幅、讀者的了解會很有限。其實也滿常是歐美犯罪作品的情況,不像日系作品會很詳盡地去分析探討犯罪者的本質與心理動態。當然,這樣看著藍道夫細細回憶人生也算是別有一番樂趣,好比說對美蘇冷戰危機、東西德合併前的德國人狀況就有了新的了解,知道當時的德國人在想些甚麼,增添了彷彿歷史小說的深度。
P.100 父親從未對我們開槍,從未持槍瞄準我們,甚至從未威脅要開槍。我們和其他人一樣,並未受到武器傷害,然而僅僅只是家中有槍的事實就投下莫大變數。這表示我們要面臨不同的可能性,尤其是可能發生的危險。回首往事,我們因此改變思維模式,也更容易歇斯底里。對我而言,家就是可能中槍的地方。
我知道走筆至此有何發展:我無法適應新公寓,以及到高級餐館獨自用餐可能和我青春期在自己的家中飽受威脅有關連。也許,但是整體看來,我認為這種詮釋過分簡化。
藍道夫與姐姐、弟弟出身的家庭雖然平凡幸福,卻可以說與其他人還是有些不一樣,他們在恐懼中成長──因為父親是個擁槍狂。作為汽車業務,拜戰後經濟成長之賜,赫曼也曾有不少收入,但他卻買了多達三十把不同種類的槍枝收藏,全數是可以有子彈來擊發的,而且父親也熱愛打靶練習,也就是說,藍道夫等人時常擔心,自家人或外面的人哪天惹怒了父親,他便會掏槍出來進行一場屠殺。這種根深蒂固的恐懼感,其實也是原書名《Fear》(恐懼、害怕)的一部分──恐懼不僅來自於迪特這個惡鄰。在其他國家的本書書封中,有一個版本正是設計用槍隻拼湊而成FEAR這四個字,表達這些殺人武器所帶來的威脅。藍道夫的婚姻美滿,但卻不自覺地有「不喜歡長時間待在家裡」的這個毛病,導致他與妻子瑞貝卡的感情逐漸疏遠,他認為這與小時候的成長經歷脫不了干係。或許講的比較隱晦,但我想德克.柯比威特應該是有這個意思,包含最後赫曼如此輕易就得逞的殺人事件,是對於德國政府之於英法等國管制槍枝上更為寬鬆這現象(甚至德國人是可以隨身配槍出門的!)的警告與抗議。換言之《惡鄰》同樣具備了「社會派」的意涵,而不只是純粹的娛樂作品。當然,我們也不能夠忽略,作者刻意強調的冷戰核彈危機、也正是本作中主角與上一輩人的「恐懼」之所在。世界、社會、家庭,全都是賦予我們威脅的環境!
P.58即使保羅和小菲睡了,我也不會找妻子閒話家常,而是拿本書看。沒有心靈交流的一天又過去,但是我告訴自己,我們都還留在婚姻中,依舊堅不可摧。當我清楚看到我們的婚姻正在緩緩凋零,我就會用這強而有力又恐怖不安的四個字安慰自己。
P.65 迪特.提貝瑞歐斯發動攻擊前,瑞貝卡和我已經「相敬如冰」到幾乎無可忍受。妻子放棄爭取我的感情,不再問:「你怎麼了?」因為我的答案永遠是:「沒事。」這是最糟糕的答案,應該查禁,婚姻法應該明令禁用,因為這句話幾乎百分之百是謊言,伴侶也會覺得不知所措,畢竟「沒事」就沒有相對應的解決之道。
P.68 「你不是和我做愛,」她過了半晌才開口,語調平靜。「是和你自己。你是因為自己才有高潮,我只是你利用的工具。」
「才不是。」我很驚恐。
「噓,」瑞貝卡說,「這件工具是美麗的樂器,就像史特拉底瓦里小提琴,珍貴又精緻。你對待我就像小提琴家對待他的琴,充滿感情、小心愛護、殷勤照顧。你很溫柔,但床上躺的就算是另一個女人,你還是一樣激動忘形。因為你才是主角,女人是誰不重要。」
P.69 妻子說,這是「反正世界」的特權:「我們是你的家人,永遠都在這裡。你不必努力就能擁有我們,反正我們哪裡也不會去。對你來說很幸運,我們就倒楣了,因為你不必做出任何改變。我應該掙脫這個『反正世界』,應該離開你或搞個婚外情,可是我不想,我是你的妻子。」
另一方面,在藍道夫漫長的回憶中,我們也可以看見他與瑞貝卡間的冷淡婚姻難以克服。作者試圖反映現代家庭難解習題,有時後其實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沒有外遇、沒有經濟困難、也沒有外部的阻擾,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好端端的,但另一半還是會慢慢變得與熱戀時完全不一樣,成為一個陌生的人,而理應最緊密的關係卻逐漸疏遠,我們想挽救也無計可施。讀者一面看著藍道夫煩惱家庭問題,碎念著自己要更關心家人,卻還是熱衷於擔綱「孤獨的美食家」,每晚棄妻子與兒女不顧,四處尋覓米其林餐廳大快朵頤。這種病入膏肓的自私讓讀者會很反感這個主角,卻又無法否認,這類難解的家庭習題正在不同國家中上演著,而這種人性也是無法避免地存在著,我們聽過太多當上爸爸後不負責任的男人案例了。兩人的婚姻正在慢性死亡,藍道夫卻無能為力,或者說刻意地放置不管,認為一切會自己好轉。這種家庭慢慢崩壞的過程也同樣造成了「Fear」的效果,提醒了我們現代家庭生活中無法忽視的陰影,以隱晦的方式持續浸入得越來越深。而《惡鄰》以這樣家庭懸疑小說較為少見的、性格上也有明顯缺陷的男主人視角來(大部分此類還是以正常女性為主人翁)說故事,來看看男性之於美滿婚姻的觀點,對我來說也是個新鮮的體驗。
P.80 我想到接下來的因應之道,就是諮詢我們的律師,去找提貝瑞歐斯的房東、警察,他非搬走不可。沒有其他解決方法,絕對不和解,絕對不協商,我們不能再和那個男人住在同一棟公寓。我用手機上網查「糾纏、騷擾」,瀏覽了好幾個網站。顯然問題在於對方若沒有暴力相向,另一方完全束手無策。起初我感到消沉,接著又審慎樂觀地告訴自己,提貝瑞歐斯絕對不可能逍遙法外,德國可是注重法治的國家。
P.146 當時瑞貝卡和我過著無性生活,也許地下室的迪特.提貝瑞歐斯妨礙了我們。有一次我在臥室窗下的樹叢發現一個梯子,原來他偷窺我們。他看到我不能自已,看到我妻子的裸體,看到她高潮時的優雅模樣,也許甚至聽到我說的下流話。他看過我們翻雲覆雨,那種噁心的情緒玷汙了我們的行為,他貪婪的眼神也澆熄了我們的慾火。
P.196 他說,我們最好別對毀謗官司抱太大希望,他絕對可以說服法官裁定迪特.提貝瑞歐斯嚴重中傷我們,但是頂多也只是易科罰鍰,根本無法打擊他,因為他也不會有錢支付。他只要做做社區服務代替,依舊可以住在原來的公寓。我們對法律的最後一點信心也因此消失殆盡。
而之所以得使用男主人為故事主角,我想也與《惡鄰》這個故事的重心放在「一家之主」站出來面對與解決問題有密切關聯。尤其故事裡藍道夫不斷強調自己是個愛好和平、反對暴力的「文明中產階級」,所以他必須用更困難的方式來嘗試解決。藍道夫自小就非常排斥父親帶他進行的打靶訓練、甚至連在當兵前的面試都想盡辦法地靠著說謊而逃避入伍、服替代役就好(這一段劇情我覺得也很有趣,原來德國的義務役制度這麼人道阿竟然還有心理測驗這一關來下決定):
P.155 他們問東問西,最後終於問到關鍵核心:「你帶女友到森林散步,突然跳出三個俄國軍人想性侵她。你可以阻止他們,因為你有槍。你會怎麼做?」
我這一代都對這個問題有所準備。有很多說法可以阻止俄國人,甚至開槍殺人,依舊可以自稱反戰。我知道祕訣,有書籍、簡報教導相關應答。我說我無論如何都不會開槍,我沒辦法攻擊任何人。我會和對方三人好好談,勸退他們。
「但是他們不肯打退堂鼓。」獨臂人說。
「我不會開槍。」我說。
「那麼你的女友就會遭到性侵,你希望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嗎?」另一名老人問。
「當然不希望,」我說,「但是我無法開槍,我辦不到。」
「那麼你的女朋友就會被性侵。」獨臂人說。
「我無法對人類開槍。」我說。
我們就這樣來來回回了好幾次,接著他們聲稱要協商便打發我出去。我通過測驗,主席說他們確定我會開槍,我卻堅決捍衛自己的觀點,所以我的確主張反戰。我不必服兵役,只需要服替代役。
或許正因父親擁有的大量槍隻所造成的童年陰影,讓藍道夫成為一個堅決反對、不願碰槍的和平主義者,堅持用理性的、正規的途徑解決問題。但在《惡鄰》裡他卻不斷地碰壁、且被打臉。住在他們家那棟樓層地下室,沒有工作、靠領社會救濟金度日的下等階級(住在地下室,多麼雙關的寫法)迪特.提貝瑞歐斯,完全就是被上流、中產階級所鄙視且不屑一顧的存在,但他開始發動精心算計過的攻擊時,藍道夫才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身分、法治是那麼可笑無力。迪特雖然因家庭環境問題無法好好就學就業,但無妨他的高智商擬定犯罪計畫,從一連串看似荒謬無稽的「虐童」指控開始,迪特為藍道夫一家施加精神上的莫須有壓力。由於德國警方的規定是只要有人通報虐童案件,就算是假的也必須出勤一趟做筆錄,因此迪特屢試不爽,而藍道夫與瑞貝卡也在不斷地應付警方來訪的同時被破壞了在鄰里間的名譽、更甚而產生心魔,懷疑著伴侶是否真有幹過虐待兒女這檔事!只要迪特不做出真正動用肢體暴力的行為,法律就拿這些騷擾、中傷的方式毫無辦法,就連要請他離開這個住所都辦不到,因為迪特屬於社會福利保護的「下等階層」。看似沒錢也無力的人種,卻反而充分發揮了這樣的優勢,讓中產階級吃足苦頭,無比諷刺。而藍道夫又嚥不下這口氣,無法趕迪特離開、自己也不願意搬家(錯的人不是自己為何要落荒而逃),最終踏上無可回頭的悲劇之路……
P.166 家庭法律師說,樓下的「可憐人」每天都得看我們「炫耀財富」,聽我們穿著「古馳」鞋子踩的鑲木地板咚咚響,將來還得看著我們的孩子功成名就。對他這種「可憐人」而言,一定難以忍受,因為「社會」沒有給他任何機會,只安排了「黑暗、潮濕的地下洞窟」。他當然得捍衛自己,家庭法律師說。
「捍衛!」妻子尖叫。「我們根本沒加害他。」
有的,我們有,律師說,我們的納粹心態激怒了他。
P.174 那一晚,我思索著他為何說他願意坐牢。他的話嚇到我,因為他如此百毒不侵。我發現,我原先自以為的優勢,正巧是我的弱點;家人、工作、優渥的生活、財富、好名聲,我可能失去這一切,他卻沒有任何損失。他住在昏暗的地下室,無親無故,領的是社會津貼,他見過地獄,住孤兒院或坐牢都一樣。他能吃苦耐勞,我則是畏畏縮縮,害怕失去。窩囊廢強大無比,因為他輸得起。看來顯然是人生贏家的我卻不堪一擊,因為我們擁有太多,一件都捨不得失去。社經地位高的人尤其害怕,我們害怕失去努力掙來的優勢,無論是道德觀或財富,都可能瞬間消失。我們缺乏底蘊,那是悠久家庭傳統的根基。
雖然小說篇幅不長,更意外的不帶血腥野蠻,但《惡鄰》確實精準地隱喻了現在德國的政治局勢、社會隱憂。(很佩服,北歐與德國這些已開發國家的推理作家,仍能精闢分析出安穩生活下的漏洞)。我原先以為這個惡鄰可能會養隻惡犬、甚至砸破主人翁家玻璃、開始攻擊小孩們,進行侵略式破壞等行為,卻沒想到設計得如此高竿,光是只專注在「文攻」就讓人拿他毫無辦法,就連輿論都會有人幫他說話,讓主角一家自行被冠上莫須有的「納粹」罪名。(現在輿論確實如此,無論正反面都會有人幫腔)藍道夫也驚覺自己的優勢反而是劣勢,平常擁有得太多反而讓他們綁手綁腳、害怕失去、無法進行反擊,深怕玉石俱焚,當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更有意思的,是瑞貝卡脫口而出「我們下面那個」(原文為「Untermensch」這個字眼,意思是劣等人種,在納粹時代主要用來指稱猶太人、吉普賽人與斯拉夫人之詞彙)的時候,不僅諷刺了德國史上對「劣等人種」的根深蒂固觀感、套用在2017年的當下,更是直接比喻了歐洲難民危機後梅克爾開放政策所湧入的大量外來移民群,讓德國人對於秩序被瓦解的不安與排斥。迪特的存在成為這種「Untermensch」的符號,直指社會大眾內心深處不敢明言的「Fear」!恐懼的可怖不僅在於它的未知,如果它是已知的存在卻是不知何時會爆發的威脅(就像我們現在對於地震的束手無策),更能夠帶來龐大的心理壓力,也成為當代驚悚小說的絕佳素材。
而故事最終,文明、法治淪喪,面對迪特言語上的凌遲、複雜文化工具(詩)等一波接一波手段無能為力,藍道夫一家只能選擇墮落的以暴力還擊,即使中途他曾有不弄髒自己雙手、找道上兄弟教訓迪特就能化解危機的時刻卻平白錯過,再怎麼鄉愿的中產階級、高等份子也必須以「野蠻人」的方式結束這一切時,他們已經徹底的輸了,付出慘痛的代價,失去了格調與道德,被撕下那高高在上的菁英面具。他們以暴力解決一個從未付諸實際暴力的下等「可憐人」,這才是作者最高竿的「Fear」之設定,明示著階級、財富、法治的無力,秩序就此崩壞──而法庭審判時透過曾研究迪特的心理學家的解答,讓讀者與藍道夫一家得知,到底迪特這系列大費周章的犯行之真正動機為何,他的訴求又是甚麼,則是個充分合理的設定,也再度反將了藍道夫一軍。《惡鄰》的寫作架構上完整純熟,我比較還有疑問的大概就是父親赫曼為什麼想擁有那麼多槍支吧,或許也可以賦予他更多的背景說明。到底父親長年來「恐懼」的秘密又是甚麼,純粹只是在戰亂環境中顛沛成長的不安感嗎?
P.23鄰居的車—有些巨大無比,恍若龐然大物 —停在人行道邊,猶如房子的兄弟姊妹。為什麼近年來車子越做越大?為什麼和人一樣高,或像卡車一樣長,又或兩者兼具?這些四輪驅動的車輛待起來太舒適,人們何時會捨棄房屋呢?我是建築師,這就是蓋房子維生的男人腦中的沮喪念頭。
最後不得不提,從這一段不經意的描述中,我倒似乎見到了未來世界中「家庭懸疑」以後的另一個嶄新發展可能!也就是或許「具備居住功能的車輛」所衍伸的「車輛犯罪」,就像膠囊旅館之類的狹小住所,相對於大型住宅,這種更沒有保障空間與隱私權的處所,或許在少子化、可用土地越來越少的未來世界裡慢慢增加,也將成為新型態故事的寶貴素材,讓我十分期待後續發展!而目前光是以「鄰居」為主要議題所探討的歐美家庭懸疑作品,也已經有時報的《隔壁那對夫妻》、高寶《好鄰居》、水靈文創《詭寓》、台灣商務《鄰人》等豐富作品,在此也提供給對這個主題感興趣的讀者們參考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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