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第一本,以單位華文犯罪推理作家的作品所發展的評論集《閱讀既晴:台灣犯罪文學作家群像》,正式於2023年1月10日出版,將永久刻印進歷史中。
2021年.沙棠《沙瑪基的惡靈》勇奪法國里爾影展推薦IP原作,寫下唯一一本世界集平台欽點、再由台灣政府中央主管機關於記者會中推薦的紀錄;2022年初犯聯正式公告舉辦的「完美犯罪讀這本」:毫無疑問也是台灣第一個正式專為類型出版品打造排行榜,參考了「這本推理小說真厲害」與愛倫坡獎等歐美日各國榜單的設計方式,在公告得獎作品後引起熱烈迴響,也立刻出現別的團體跟風模仿。
《沙瑪基的惡靈》是我主編出版、「完美犯罪讀這本」是台灣犯罪作家聯會成立之初就有的共識,後來由我來進行評審辦法研擬、邀約出版社報名參與、以及最後評審紀錄統整等業務。另外如果再加上參與了2019年公視人生劇展《沉默之槍》開創電視劇改編本土系列偵探小說先河這個大案子、2020年《誰是被害者》成為第一部獲得Netflix續訂的原創華語影集等等(原作《第四名被害者》2014年由我引進尖端)……等,在進入出版業後事業圓滿,不再有什麼欲求的我來說,都是很值得紀念的里程碑,畢竟都寫下了「台灣第一」,具有他人難以達成的成就感。
也因此,在洪敍銘老師主編,我只是參與撰稿的這一個企劃中,同樣帶給我無比榮耀,因為《閱讀既晴》如第一段所述,再次寫下了歷史。未來無論誰主編、會做哪位作家,我們都是第一個。從目次便可看到在洪老師的企劃下,這本評論集的主題是多麼豐富、撰稿陣容是多麼堅強,並非毫無中心思想的多人短篇大雜燴可比。也要感謝亦師亦友的既晴,如不是他苦心耕耘20年,累積了無數經典傑作在前,我們評論家也沒有辦法寫出足夠水準的評論,小說與評論終究是相輔相成的:小說本身不具特徵、寫起來長得都差不多,書評再怎麼妙筆生花也救不了。而評論者因自身眼界的侷限,或因嫉恨問題刻意忽視作家,傑作也很容易被埋沒。幸好,台灣的類型文學有了《閱讀既晴》這個最困難的起頭。當然,也要謝謝老友呂尚燁總編的力挺支持,讓這本書在得以商業出版的面貌在尖端這個大出版社問世,別具意義。
補充聲明的是,雖然《閱讀既晴》以台灣犯罪作家聯會的名義出版,但可不是主席既晴在自肥。他從來是過度謙虛、人品高尚。這是我最認同且崇敬的本土類型文學學者洪敍銘老師獨力企劃,確定幾位撰稿者後,瞞著既晴老師大家一起努力進行的。希望能夠在2022年,搭配既晴出道神作《請把門鎖好》的20周年重磅新版時間點來推出,為既晴的作家生涯20週年送上一份紀念大禮。這一點在洪老師的編者序上也有說明:本書的評論內容並不存在他(既晴)的個人意志,而是「讓作品說話」的一種代言的運作。
所以在這裡我也需要與戰友洪老師等人致歉,讓本書延宕到2023年出版的最大戰犯就是我了。2022年書評+世界盃各種撰稿工作接滿滿,一直讓我沒有足夠時間抽身完成我負責的《魔法妄想症》X《病態》評論文。但其中一個理由其實也是我這個某些時候追求完美的處女座心理障礙,無形中讓我一直沒辦法正式開始這個任務。那就是:我已經準備好寫既晴了嗎?
雖然這些年我不時在okpai書評或者各類小說推薦文中會提及既晴作品,但以出版的嚴格形式,寫下我以評論家身分對於既晴作品的評鑑,可能還要追溯到2010年的《感應》了。2010年的我的能力、內涵,也尚未到達能夠完美地,分析既晴作品魅力的地步。寫評論是需要不間斷地深入閱讀、去大量練習的。犯聯作家友人林庭毅日前讀我為他新作寫的《冤伸俱樂部》書評時說:「真是厲害,我完全無法寫出這樣的書評」。但就像我也不會寫像庭毅那樣打動人心情感的小說一樣,那是我們各自投入心神去慢慢培養出來,最後引以為傲的一門「專業」。
寫台灣犯罪推理的評論,首要讀得夠多,對台灣相關作品有一定的認識,對脈絡發展、每個人在每個時代身處什麼位置有基本了解,才有辦法去定義作者與作品,絕非拿些時下出版的日本名作家的作品套一套:「很島田、很東野」之類的交差還自以為權威。在2010年後直到2023年的現在,我一直沒有停下來,始終貫徹著閱讀研究與寫書評這件事,持續增進自己的見識與學問、累積在整個台灣業界的知名度與口碑。
在這十幾年間身經百戰、順利成為一個知名評論家的我,面對這個啟蒙我投入犯罪推理出版事業的偶像,並對我人生中提供許多幫助的貴人既晴,有辦法寫出一篇讓他真心佩服認同的評論嗎?同時間,看到包含八千子、黑燕尾這些老朋友一一交出超高水準的本書書評後,「哎呀我不能輸給他們」這種戒慎恐懼拖延了我開始動工的步伐,重新複習完書後,要怎麼訂主題,也思索了一些時間。
下筆的靈感,最後來自2022年獲得《皇冠》雜誌邀請,針對恐怖文學研究,寫了「恐怖文學入門指南」的那篇評論(該文請參此)。該篇文章,與我2020年發表的《口罩:人間誌異》書評,分別對世界、台灣恐怖小說做過一些完整的介紹。《病態》是本土數一數二別緻的恐怖小說,而過去可能只被視為本格推理的《魔法妄想症》,我發現了這本既晴長篇處女作,早於《請把門鎖好》以前便蘊藏的驚悚特徵,但過去基本上沒有人發現。確實既晴本人也具備著恐怖小說大師這難能可貴的雙重身分,曾在不同地方講課恐怖小說。那麼,我這次的評論,就決定放下「推理」,改從這個角度切入,去分析既晴獨具價值的恐怖魅力。開頭花一些篇幅去介紹定義既晴之於台灣犯罪推理史發展的重要地位:兩代台灣推理第一人,也算是我一直覺得該有人去做到的一件事。
在《閱讀既晴》的洪老師序中提到:「在我的經驗中,曾有幸參與了《床鬼》和《天堂門外的女人》兩本短篇集的出版企劃,邀請不同的評論者逐篇或逐章的進行解說,此舉提供了讀者在閱讀小說後新的詮釋角度或空間,盡可能地可以在主觀的閱讀感受之外,獲得延伸的思考甚至新的啟發。」看到我自己2017年對《床鬼》的企劃,多多少少為台灣的評論史、為《閱讀既晴》的催生,發揮了意料之外的效果,也只能再一次衷心地、榮幸地對勞心傷財的洪老師說聲感謝。我下次不會遲交了!(汗)也期待能與你再有合作的機會。
犯罪推理第一人的第二張臉孔,以「瘋狂」為名陷入恐懼的輪迴──評《魔法妄想症》與《病態》
文/喬齊安
(以下為部分節錄,全文請見《閱讀既晴:台灣犯罪文學作家群像》一書)
結合顯性與隱性的雙重恐懼,恐怖類型小說的珍稀獨角獸
至於在既晴小說宇宙中相當獨特的獨立短篇集《病態》,放諸台灣的恐怖小說史,足以冠上「獨角獸」的美名──以職業運動中近年常被使用的這個名詞來比喻,簡單來說就是自成一派、前所未見的「珍稀物種」。既晴透露,自《魔法妄想症》對未知的恐懼的價值觀後,他決心在《病態》中試著割捨所有靈異元素、所有科幻因子,完全聚焦在台灣現實社會,設法挖掘新的恐懼來源……蒐羅四個怪誕寫實故事的《病態》,成為最能夠代表中文這個詞彙的精彩小說集。
《病態》裡的恐怖橋段,基本上都成功結合了「心理性」與「生理性」的特性。前者在於製造讀者思緒上的不愉快,刺激出黑暗負面想像力;後者則製造讀者感官上的不愉快,刺激出求生的本能。如〈異樣的皮膚〉是這樣操作:
未料,他竟然在新鮮的傷口內層,發現一顆顆青色蟲卵……
這些陌生得猶如外星生物的蟲卵,突然在他眼前破開,卵內包藏的數十條青色細蛆,頓時隱沒在殘碎累累的皮膚傷口裡,迅速潛入他的體內,破碎的卵殼也隨而溶解消失。前後歷時不到三秒鐘,只在他的眼底留下幻象般的殘影。
曹民哲著實驚駭萬分。原來,這些怪蟲是令他渾身發癢的真正原因!
──《病態》,頁33
曹民哲看著鏡中的自己——貼滿了尚未密合、發黃甚至泛黑的皮膚,模樣確實相當醜陋,令他突然有股失落的沮喪感。這副模樣顯然比先前死白如蠟的膚色來得更可憎。
──《病態》,頁42
因天生皮膚特別脆弱,需要花上漫長時間打理,無形中也養成「戀膚癖」心理的曹民哲,聽過同泡溫泉的老人講述的故事:三十年前的車禍事故,有大量屍體曾沉浸在該座溫泉內。皮膚開始產生惡癢。醫師指出,使用過多止癢劑會造成過敏,他的癢覺可能是心理因素居多。但曹民哲再也無法忍受這樣劇烈的癢意,當他抓破皮膚,窺見隱匿的怪蟲,認為這些藉由屍水入侵的生物就是惡癢的來源,決心為自己動手術,將皮膚一塊塊切下來,檢查真皮層的病灶在哪後最後將皮膚接合回去……這場結局慘烈的凌遲自殺,該歸咎的是除了主角本人言之鑿鑿的怪蟲,還是他戀膚過度的扭曲心靈反噬?真相難以分辨。
就像上述結合心理性的「癢覺」與生理性的「凌遲切膚」雙重憎惡感,《病態》可說是解除了犯罪推理小說的束縛,將這種生理不適的「重口味」強化至既晴宇宙過去未曾有過的境界,就像是綾辻行人推出鬼畜小說《殺人鬼》(一九九○)般驚世駭俗。作者並不亂撒番茄醬,但在四篇作品都刻印下宛如「地獄繪卷」的名場面:〈異樣的皮膚〉一片片剝除自己皮膚的私人手術室、〈食人狂〉充斥腐敗碎肉、臭氣薰天的人偶房、〈寵兒遊戲〉天才小學生袁牧正咬囓寵物兔屍身的修羅場、以及〈替身與跟拍魔〉雅棠與祥毅任何嘔心畫面都樂意拍攝的依存關係……
這些光想像就令讀者皺起眉頭、雞皮疙瘩掉滿地的顫慄感,展現出既晴徹底擺脫B級電影、廉價小說那種血漿灑不完、尖叫喊不停的老梗套路,更非控訴社會不公、家庭疏離的表面化議題,而是以「病入膏肓」的人心變幻達臻恐怖文學全新境界,以原汁原味的台灣地緣人文致敬了江戶川亂步的荒誕獵奇之風。
筆者認為《病態》另一方面還具備「顯性」與「隱性」兩種層次的巧妙設計。也就是在「顯性」的恐懼核心以外,有另一層隱含複雜意義的心理性恐懼。如〈食人狂〉有著母親玉寧殺鼠、殺人後料理成食材那鉅細靡遺的驚悚過程,也置入謹軒享用肉湯後,難以克制「我吞下的東西是人肉嗎?」的顫抖想像。但既晴沒有遺漏提及的,是台灣社會發展中無法避免的庶民悲劇──
在丈夫意外受傷後,醫院、保險公司、銀行等各種以往都是由她丈夫一手包辦的瑣事,從此全都落到她肩上,謹達、謹軒又還在唸書,她必須獨力處理。醫院的檢驗程序、保險金的給付手續、銀行的房貸還款協商,再加上智能教育班的家長會談等事務,對長期缺乏社會經驗的玉寧來說,全都是陌生得令人膽怯的未知數。
那段時間,尤其是院內的醫生及護士,曾經給了玉寧地獄般的無比煎熬。她恨他們。他們一方面滿口複雜難解的醫學術語,製造一種高壓的權威印象,另一方面,卻又刻意示弱,表示自己無法做出最利於病患的專業判斷,將責任全部推回給家屬。
──《病態》,頁63
身為不諳世事的家庭主婦,比起丈夫癱瘓、愛兒喪命,「陌生的社會規範」對一位單親媽媽來說或許更是一種巨大的恐懼來源。而謹軒與謹達在補習班大樓遭遇既晴前一部發表作品《修羅火》(二○○六)中的爆炸案襲擊從此天人永隔,以及〈寵兒遊戲〉袁牧正離經叛道的行為,都多少諷刺了嚴格考試制度的台灣升學體系壓迫下,無辜學子的不幸與反彈的人性。如果不需要上補習班,謹軒兄弟是否就不會這麼倒楣?就連理應處於天真之齡的小學學校,都在袁牧正割腕後,從上到下洩漏險惡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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