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鈞《黃》  

 

(評分:7.5)

第4屆噶瑪蘭.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首獎!

 

他看不見,因此擁有敏銳的直覺與判斷力。

但那座遠在大半個地球之外的小山村,

那個被殘忍剜去雙眼的男孩,

正逐漸讓他一步步踏入未知的陷阱……

 

生在中國、長於歐洲,孤兒出身的馮維本正因為一個奇特的契機返鄉──最近新聞大肆報導的殘忍「中國男童挖眼案」!馮維本和被害人小光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如今都成了「盲人」!為此,他感到義不容辭地想要幫助小光,另一方面,親自調查這樁離奇案件則是他此行的隱藏目的。

 

但當馮維本抵達當地,警方卻已神速地宣布破案!原來在小光遇襲後,他的姑母隨即被人發現陳屍在一口井中,因此警方深信不疑,她必定是由於畏罪而投井自盡的。

 

眼看案子被草草了結,馮維本卻直覺整起事件絕不可能如此單純!他發現這座村子彌漫著說不出來的怪異氣氛,就連一路與他同行的國際刑警溫幼蝶似乎也隱藏著什麼祕密,彷彿一夜之間,他身邊的每個人都長出了尖銳的利爪和獠牙,形成緊密的包圍圈,正步步朝他逼近……

 

名人推薦

在閱讀此作的過程中,讀者會緊挨著主角,完全從他的「觀點」去認識故事裡的世界。可想而知,要以使用視覺之外的聽覺、觸覺、嗅覺的文章表現,來傳達故事的世界,是多麼困難的事。然而,此作的描述非但沒有任何突兀感,流暢優美的筆致最後更與本格推理的欺騙技巧相融合,這樣的結構唯有「精湛」二字了得。作者使用本格推理的技巧來「描寫人」,創作出既是本格推理又是文學的可怕傑作。──【日本推理評論家】玉田誠

 

最大的驚訝來自最後找到的真相

名小說家/張國立

這次身為偵探的主角無法如白羅般的瀟灑、福爾摩斯般的從容,他面對的是從頭到尾對他的設局,要他尋找自己。盲眼的中國男人從歐洲回到出生地,在莫名的小鎮,一步步揭開身世。如希臘悲劇《伊底帕斯王》,最大的驚訝來自最後他找到的真相,也就是他的真實身分。

 

前所未見的題材,成就不容小覷

PChome Online董事長/詹宏志

獨特的故事與奇異的情境,作者創造了異想天開的前提與曲折,開拓了前所未見的題材,成就不容小覷;小說的角色設計令人難忘,故事鋪陳則千迴百轉;解析案情中,又融入分裂人格等理論,更把作者過去的創作當作指涉文本,雖然增加了讀者的困難,卻也增添內行讀者的閱讀樂趣。

 

距離熱鬧的頒獎典禮結束都相隔快兩年了,我現在才終於抽空把第四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的首獎作品.雷鈞《黃》給閱讀完畢。也就是說,在2015年讀完薛西斯《H.A》、提子墨《熱層之密室》,2016年由我擔任責任編輯陸續製作完畢出版的該屆其他的「複選入圍作」游善鈞《神的載體》、王稼駿《阿爾法的迷宮》、顧日凡《血紅梔子花》後,反而直到現在我才慢吞吞地去碰了第一名的作品,完成第四屆賽事的「大滿貫」。為何如此慢吞吞?可以說是一種老練推理迷的直覺吧!我覺得《黃》會是一本無法讓我看到特殊新意的敘述性詭計作品......雖然很喜歡好相處的雷鈞哥,但評論還是要以中立的角度來權方面的評析,兩年來我也累積了不少實戰編輯的改稿經驗,未來如有合作機會相信能夠幫助鈞哥做更多的寫作精進建議。當下也是非常恭喜鈞哥,如他在領獎時所說的,中國作者在前三屆都是陪榜的,所以在內部有種傳言是「這獎項根本是只給台灣人與香港人的」。他的獲獎不但是中國第一人,也確實地打破了這個謠言(相信那種陰謀論不可能啦……單純就是選擇優秀作品而已),也是名副其實的「中國推理之光」!

 

P.19 一九一九年,德國和奧地利廢除貴族制度。兩國姓氏中象徵貴族地位的「馮(von)」從此失去法律意義。德國允許在姓名中保留「馮」,但不享有任何特權;而奧地利則是規定必須刪除。

 

島田老師在最後的決審評語有強調,第四屆入選的這三本書水準非常接近,三部都獲得首獎也沒甚麼問題,甚至這三本書的水準比起他在日本擔任過評審的各種獎項水準都還要高──確實是極高的讚賞。有不少中國網友對這點是「嗤之以鼻」,舉出一些知名的日本推理作品來批判《黃》、《H.A》、《熱層之密室》的不足。但實際上這樣的比較點很難稱得上公允,一方面我們並不明確曉得島田老師在日本參與過哪些比賽、哪一屆的評審工作,另外確定由他主導給獎的「福山文學新人賞」即使已辦了九屆,有幾位該獎項出身的作家慢慢在文壇上有所表現(如知念實希人、深木章子),但這些人還不屬於一流暢銷作家、參加福山文學新人賞的得獎/入圍作品,更是半本中文版都沒有出,壓根無法得知他們當時的真正水準與創意為何。我相信對島田老師本人而言福山比賽是他印象裡最深刻的獎,因此集結亞洲創作菁英的金車.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決選水準之高勝過此新人獎(這獎又不是江戶川亂步獎的水平),應為理所當然、且他發自肺腑之言。以我來看,第四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最後的結果並不算特別意外,三部作品都有自己獨特的創意,但在「整體完成度」上,《黃》確實是一體成形,固然仍有不少能被挑出來的破綻,但BUG、各項缺點是少於《H.A》和《熱層之密室》的。這也常常是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獎的評選標準:不是挑點子驚天動地的,而是挑犯錯最少的、整體表現最四平八穩的作品出線。之前在《寫出娛樂的力量:貴志祐介教你成為暢銷小說家》裡有分享過,新人獎評選時通常有爆點的作品會是最後勝利組,但另一方面三木一馬這位電擊文庫名編輯卻也說,許多作品有爆炸性創意的天才往往會有其他的明顯缺陷,而無法在講求完成度的首獎中掄元,但他卻會特別去照顧這些人、帶領他們另外研發新作品,也成功打造出入間人間、鎌池和馬、伏見つかさ這些暢銷名家。經過一些與作家實際接觸討論的經驗後,我倒是很同意三木的論點。惜敗的《H.A》固然有沒完成的缺憾,但這本書「本格革命」的創意卻是無比讓人震撼,比起《黃》這大概「到頂了」的成績,作家薛西斯、提子墨可是讓我看見了更壯麗的未來性。以初接觸推理小說的提子墨為例,在詭計並不亮眼的處女嘗試作《熱層之密室》後進步神速,後續我製作出版的《火鳥宮行動》、《水眼──微笑藥師系列》一本比一本還要厲害,而他在《熱層之密室》所奠下的一堆厲害設定,也都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真正的作家生涯勝負,確實是出道以後才開始啊!路遙知馬力,推理迷也可別只在每兩年一次的島田獎裡參與個大拜拜,每每便不再關心作家們的後續更高層次發展了!QQ

 

P.54 我不得不沮喪地承認,黑色的水所發出來的聲音,和清水確實沒有任何兩樣。畢竟,顏色是只能夠被看見的啊。

 

《黃》的主角是一位獨特的「盲人偵探」,因罹患先天性黑蒙症而一出生就看不見東西,但也因此培養出了如警犬般敏銳的嗅覺與強大的聽覺。是個在我印象可及的推理小說裡十分稀罕的角色。倒是香港電影《盲探》、《聽風者》都寫過,香港人對這類警匪鬥智題材仍是有幾把刷子。在本作中倒是也沒提到同類型的偵探,只有稍微提了同樣具身體缺陷的「失聰偵探」哲瑞.雷恩。而本作更是開宗明義地、大膽地在一開始就提出「本作含有一個敘述性詭計」的推理作家之挑戰~眾所皆知許多敘述性詭計往往先道破了、讀者有防備心後就會威脅性與樂趣降低不少,願意一開始就「破梗」的作家並不常見。雷鈞敢這麼做,想必對於《黃》的設計是極具信心與企圖,從「盲人」這個本身就看不見事物的主角擔任第一人稱來敘事,處處埋藏陷阱也隱藏提示,自然是個讓我們本格推理迷充分激起好奇心與喜悅的鬥智小說。

 

P.61 我馬上便明白她指的是方程博士,這一系列小說裡的偵探角色,其職業是心理學家,雖然對破案毫無熱情卻總是因為超強的推理能力而洞悉真相。方程和夏亞軍是同窗好友,二人大致就是福爾摩斯和華生、白羅和海亭頓的關係,屬於經典缺乏新意的設定。

 

我常在寫書評時提到,我是至今口味不變的死忠本格推理迷,縱然也喜愛寫得好的壯闊社會派,但最鍾愛的仍是歐美古典、日式新本格味的那些元祖推理風格。島田莊司以降、那一批發起新本格運動的健將們,即使是現在快被遺忘的二階堂黎人,都讓我回味不已,雷鈞的書還真讓我有點感受到二階堂的韻味,作品中濃濃的新本格懷舊與致敬(雖然這種致敬只是提到而已,而且《黃》的作法還不到家。)這是一種推理迷的共同語言,作家與讀者在文字中進行著「同好會」的思想交流:「哪位作家很棒、哪本書的詭計很驚人、哪位偵探很有魅力」……等等,太有趣了。這比起老是慷慨激昂地大談什麼社會改革問題,才是推理小說真正的樂趣所在。我們不反對「文以載道」,但作為娛樂文化的一環,台灣推理小說的現況是逐漸失去了這些原始樂趣、更逐漸看不到好的謎題與詭計發想,因為作家們不再朝這個方向鑽研了。綜觀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與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徵文獎這些年出現的作品風格發展、入圍人選便知、這才是讓我最憂慮的地方。台灣人與香港人的作品似乎越來越「無趣」了?也難怪,能寫出《H.A》這種詭計等級的薛西斯有多麼令我愛不釋手與讚嘆。

 

中國的推理小說無疑發展、起始的較晚,對於思想上的控管審查也註定作家們無法對共產集權社會現象去多做什麼描寫。(被管習慣了也可能並不會察覺到周遭的生活有甚麼問題……其實題材超多,例如2015年內幕重重的天津大爆炸,換做在日本不被拿來改編10幾種版本才怪XD)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反而是現在他們的推理小說,如御手洗熊貓、如王稼駿、如本文的主角雷鈞,能夠致力於謎團的塑造,帶我重溫那些美好的新本格、二十一世紀本格之樂。《黃》就是這樣一本讀起來滿載懷舊熱情的,為詭計而詭計、卻也人性豐富、不失文學之美的中國現代推理小說之代表。我覺得很棒哪!這樣子的新本格、橫溝流作品日本至今仍有非常多穩定的輸出,只是台灣這邊因讀者口味關係根本不再引進了。以我這三年站在尖端、秀威的第一線收稿審稿角度來觀察(包含島田莊司推理獎的其他落選作品),在所謂的市場讀者口味、出版社取向、某幾個「評論家」的興風作浪,確實地導致了台灣推理作家群這些年的「本格核心消失化」,在想盡辦法包裝故事的其他議題、想盡辦法讓小說不要看起來太過詭計取向後,也真的失去了那些純粹的美好,變成另一種的風格單一、或者其他類型的創作者靠攏過來卻始終抓不到關鍵的狀況,也唯有長嘆一聲,盼繼續努力栽培新的懂詭計作家出來。

 

P.83 我的妹妹已經成為了典型的「香蕉人」──雖然保持著黃色人種的外貌,內心卻早已被白人為主導的西方社會徹底同化,就像是黃色表皮裡面包裹著白色果肉的香蕉一樣。每念及此,我總是有種難過的感覺。

 

和寫本作解說評語的島田老師一樣扯遠了,《黃》的主角是位十八歲半的青年,小時候在中國的孤兒院成長,這些孤兒許多是剛出生就被拋棄,姓名不詳,而他在裡面因頭大眼睛大等特徵被稱為「阿大」。與被遺棄在茉莉花叢而被取名為「小茉莉」的女孩兒都是孤兒院裡的夥伴。某一日很幸運地,來自德國的有錢人收養了小茉莉,並在來訪孤兒院時偶然發現了阿大與他眼盲卻能用工具學習漢字與字母的天賦,而決定一併收養他,帶回歐洲。小茉莉改名為同義的「雅絲敏」(我們這邊的念法是潔絲敏,看來對岸也不同XD)、阿大則將「BIG」改為「BEN」--本傑明,兩人成為原為貴族、現在仍十分有錢具勢力的維特斯泰因家族成員,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多年後,中國黃土高原的某個偏遠村莊發生了震驚國際的「六歲男童挖眼案」,男童小光留下一命、但兩邊的眼球被整個挖走,只留下兩個怵目驚心的深坑,永遠成為盲人。兇手被警方判定為小光的姑母.有精神衰弱症狀的王禧娣。而王禧娣雖然沒有案發時間相關的記憶,也不認罪,卻在案發五天後失蹤、死於村內的一口井,事件也被認定是她畏罪自殺而結案。從新聞得知此事的本,決定前往中國這個村莊探望小光,表面上的理由是同為盲人的身分鼓勵小光、幫助小光重新站起來、度過這個失明的心理打擊。但實際上本也想擔任偵探的角色,認為挖眼案情不如表面上的單純,背後可能有可惡的策劃者在操控,而希望親自前往調查調查。然而在踏入這座村落後,與裡面的村民相處後,本卻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不協調感,身邊的人包含溫幼蝶在內似乎都不太可信,充滿著謊言與不可知的意圖……甚至闖入了兩個被國際刑警溫幼蝶稱為「很危險」的不速之客……

 

P.86 這根盲杖通體由碳纖維製成,分為七節折疊,拿在手裡幾乎感覺不到重量。末端帶有超聲波發射和接收裝置,可以探測前方存在的障礙物,然後在手柄以振動的方式反饋──振動的強弱表示障礙物的距離,而振動的部位則表示障礙物的方向。雖然不如導盲犬一般優雅靈巧,但熟練運用以後,也能在複雜的環境下健步如飛。

盲杖每節的兩端均裝設有強有力的磁鐵,輕輕一拉,便能由摺疊狀態迅速變成一根全長一百六十釐米的手杖。

 

有趣的是,這起男童挖眼案並非作者虛構,而是全盤真實發生過的慘劇。在2013年的8月24日晚上六點多,山西省汾西縣(山西就位在黃土高原地區)的6歲男童郭斌被一位女子帶走後失蹤,直至當晚十一點半才在山溝裡被找到,兩顆眼球被殘忍地挖走,爾後刑警隊在現場附近找到眼球,但眼角膜不見了。經過調查後,8月30日跳井自殺的郭斌伯母張會英被判定是兇手,主證是在她藏起來的衣服上,多處檢驗出郭斌的血跡。然而這起案件在嫌疑犯死去的狀況下仍留下諸多疑點,首先是找不到張會英的犯罪動機,兩家人只有些平凡的小矛盾小爭執、張更是平日十分疼愛郭,實在難以想像會犯下如此殘虐的罪行。郭斌的證言更是有提出抱走他的是名陌生女子,並有「黃頭髮」、「外地口音」的特徵,這樣的話與他十分熟捻的張會英並不符合這些描述!而張住在距離案發村莊有15公里外的喬家莊,她又何必大費周章地把血衣帶回家、而家人也都沒發現?而根據親友描述,張會英童年曾被蛇咬過受到驚訝,此後不時會有神志不清的狀況,這些狀態是否影響了她的記憶與作案,也仍是一片未知。因此案疑點多多,也給了作家發想改編的好素材,正如同這個獎項主選評審島田莊司老師一樣擅用真實歷史改編推理故事(《開膛手傑克的百年孤寂》《俄羅斯幽靈軍艦之謎》……),《黃》在盲人偵探敘述性詭計後的第二大賣點,就是繼承此概念的雷鈞所賦予的懸案新解!在完全不偏離、跳脫上述提到的這些線索狀況下(尤其是關鍵的證言:那個女人的頭髮是黃色的),雷鈞也確實為這起案件做了有信服力的破案解釋!比較可惜的是,也是雷鈞太正經嚴謹地遵守這些條件,可發揮的破案解釋也嚴重受限,所以其實不是很有創意或很震撼,算是很容易聯想到的。與島田比起來就是所謂的奇想度有顯著的落差,本格推理趣味性不是很足。但要能夠符合該村莊的現實實踐可能性,這個解答也可說是最合理也最安全的做法。

 

另外一點值得台灣作家注意及反思的,就是雷鈞的作法並不一樣。台灣的作家,尤其是某些喜歡把社會小說當推理小說在寫的人,總是會先從新聞素材蒐集資料,找到可用的案件後再來發想故事怎麼改。但雷鈞在得獎後的專訪有說,這個故事的形成雛形遠在挖眼案件發生前,置入的理由是這個案件和他原本的構思很契合而已。而在小說中置入社會案件是會對現實中的受害者及家屬造成二次傷害的影響的,所以他也有十分糾結過。「就本格推理小說的領域而言,無須刻意追求作品的社會性!」我也很同意此點,是否現在的本土創作顯得有點本末倒置了呢?

 

21552736421_739e11f170_k.jpg   

 

P.191 像這樣的一個偏僻山村,應該是如同東晉詩人,陶淵明在其名作《桃花源記》裡所描述的那樣:阡陌交通,雞犬相聞。作為最早被人類馴化的動物,狗從一萬多年前起便開始承擔了看家護院、管理家畜的任務,在農耕時代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即使到了現代,在一般的農村,且不說每家每戶,飼養狗的人家也絕對不在少數。

可是,這個村子──

黃泉使者說,他們沒有看見一條狗,甚至也沒有聽見一聲犬吠。除此之外,我還可以再補充一點:這幾天來,無論所到何處,我都沒有聞到過狗的氣味。

 

回到劇情本身,在故事進入村莊調查的過程中,本也漸漸地發覺這個村莊內有著些許的不對勁。尤其從兩個意外闖入的危險陌生人口中驚覺,這裡沒有狗存在的重大提示,也讓他想通了關於整起村莊和整個事件背後所隱藏的秘密──此乃《黃》的第三大賣點。必須說關於這個詭計在本想通的時候我也大致判斷出其玩法了,畢竟這是日本本格推理小說已經用過好幾次的重要詭計,已經算是見怪不怪了。很遺憾,就像後發的《神的邏輯.人的魔法》衝擊度無法與先至的《櫻樹抽芽時,想你》相提並論一樣,這也是本格推理目前對作家最困難的挑戰──新詭計如何開發。雖然在起初的背景設定下讓這個操作顯得合情合理,被主角識破的破綻也得當,但就是新鮮感不足、同類型相比起來也不夠壯大華麗。現在的本格推理小說寫作已經被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黃》的這個詭計與敘述性詭計的結合尚顯不足,如果換作是我來編輯這個故事,肯定要在本進入黃土高原的山西地區後,運用他住進的窯洞式建築這名聞遐邇的「怪奇建築」來加入個「現在時間點」所發生的不可能犯罪不可!XDD 不過這種作法也可能會違背原始詭計設定,真是難為啊。窯洞密室之類的不可能犯罪,是肯定非常吸引人,更能強化《黃》在評論上所為人稱道的「中國人反擊意圖」。正如我們現在在開發的各種具台灣特徵的推理作品,中國地大物博、可置入的元素更多,相信在持續發展之下,很快也會跳脫新本格的幻想範疇,出現更原汁原味、中國人才能創造出來的在地推理小說吧!(至少就第五屆入圍的青稞《巴別塔之夢》看來還沒,還在輪迴館系列的那種設定XD)

 

P.175 當夜幕正式降臨之際,屬於我的偵探舞台也同時掀起了帷幕。

在漆黑的夜裡,一般人的視力將大打折扣,但我卻不會受到任何影響;恰恰相反,晚上寂靜的環境和清冷的空氣,正可以令我的聽覺和嗅覺發揮出最大程度的威力。

我換上了一件黑色的短袖運動上衣──儘管看不見,但我養成了記住自己每一件衣服顏色的習慣──當然,這無法與武俠小說中的夜行衣相提並論,不過多少也有助於在夜色中隱蔽行藏。

 

而關於本作最重要的核心「敘述性詭計」──(難怪豆瓣上也有網友直接稱島田獎根本是個敘詭獎XDD),很遺憾地是同樣讓我在小說讀一段時間後就推測到了。不是我有特別厲害,是真的作者、評審給的提示太多了!尤其張國立寫的「最大的驚訝來自最後他找到的真相,也就是他的真實身分。」這句話對我們這些推理精來說根本是「暴雷」的等級,擺明了是主角本身有問題……再加上雷鈞自己也先告訴你這本書有敘詭,故事中又有一堆他大方對於線索的重點注記標示,根本不是要騙讀者而是個寬容大量的老師在發小抄ㄚㄚㄚ~~從本還是「阿大」小時候所偷聽到的「隱瞞他」這些耳語就都是明顯的提示了。而這個設定其實也正是全書最大的BUG,而且是完全無法說服我的BUG。與我的好友馬車道爵士的感想一樣,周遭人物能這樣有志一同地隱瞞他一輩子?先不論在強調種族平等的德國念書是否就沒這個煩惱,重點是在本小時候那種混亂吵雜的中國孤兒院狀態下,根本不可能有人完全不說溜嘴、或者控制住所有的小朋友不去自然地透露出來。要不凸顯主角的身分是有作法,但作者也沒有在孤兒院裡順理成章佈下其他能夠做到「藏葉於林」的暗樁棋子。在主角的聽覺嗅覺特別敏銳、也是個聰明人的情況下,十八年多來毫無所覺,太想當然了。在詭計都被我判斷出來、作者意圖能夠掌握、邏輯也不全盤能自圓其說的狀況下,也是為什麼我無法給予《黃》高分評價的原因。但我始終是很愛敘詭的推理迷,還是非常樂見雷鈞以本作為參考經驗,之後繼續撰寫更好、設計更精密的這類作品。而像本作那種有些基本上是無意義的註記提示,就還是免了吧,好故弄玄虛啊!

 

P.225 就現代推理小說而言,這樣的結構當然算不上什麼標新立異。隨著博覽群書的讀者越來越多,流行於黃金時代的平鋪直敘已經難以滿足他們日益挑剔的胃口。推理作家們於是開始挖空心思地在這方面大作文章,倒敘、插敘、多重視角、小說中嵌套的另一篇小說……各種花樣層出不窮,就好像受虐狂對疼痛和快感永無止境的追求。

倒不是說我不喜歡這股風潮。不過過於頻繁地改變敘事角度,無法一氣呵成,流暢度方面就難免會打了折扣。就以我現在讀的這篇夏亞軍小說為例,因為新一章的開頭並非接續上一章的結尾,讓人不禁產生一種斷層的感覺。

 

談完整體詭計的優缺,最後是談談整部小說的其他特色。先前提到中國的推理小說很有古典、新本格的懷舊風味,一種特色是「作中作」的置入。讓書中角色大談其他推理作品、發表觀點。而《黃》比較幽默的是,不是在談島田談東野談昆恩,而是瘋狂地「置入性行銷」雷鈞自己的其他作品──包含第三屆島田獎的決選入圍作《見鬼的愛情》在內的方程/夏亞軍系列。甚至還藉由本作角色之口,大方地批評了夏亞軍──也是自己過去小說創作的不足處與缺失,自問自答的模樣有些逗趣搞笑,卻也見到了作者精益求精的認真精神。這樣很好玩,別老是那麼嚴肅地炒社會議題,小說就是需要它的「好玩」!有些時候愉快的「作作夢」就很棒啦!

 

而整個故事在創作時著力的「流暢易讀」、「前呼後應」,是被玉田誠特別拿出來讚賞的,甚至給予《黃》達臻「文學等級」的高度評價。我覺得比較佩服的是故事分為「現在」、「過去」兩個時間軸,來描述本的遭遇。巧思在於,明明是不同的時間點,雷鈞卻能作到上一章落幕的行動或遭遇,和新一章的起頭是有所串聯的。例如說「過去」他在孤兒院遇襲跌倒,消失意識前腦袋中只剩下嗡嗡嗡的聲響。回到「現在」這一章,暈機的本開頭就被腦袋中的嗡嗡聲所折騰著,大概是這樣子的銜接。以我來看,這些固然是為故事流暢所作的用心規劃,但其實並不會對核心詭計造成什麼影響,充其量只是巧思。對我而言,真正的推理文學之文字巧思,是要處處都埋藏著陷阱的、誘導讀者入局、精心規劃行數與頁數來搭配意外性的,而不只是「閱讀舒適」這樣的程度。另外本和妹妹小茉莉的歐洲、中國經歷,可以拿來多加發揮的種族歧視議題,只是簡單帶過而已,也總讓人覺得有些可惜。(就真的是明顯的沒有要著墨社會問題)但這個設定卻是讓島田、玉田都很驚豔的,對於諾克斯知名的「十誡」裡:「推理小說裡不可以有中國人」這個有些民族優越感的發言之強烈反擊:由中國人主寫、以中國人為主角的推理小說才能有這種專屬於中國人的出色發揮!書名單單一個《黃》字,竟蘊藏了深厚豐富的意涵與詭計謎底,黃種人的、在黃土高原上、黃河河畔的,那群「龍的傳人」所繼承的時代意志與民族驕傲,在截然不同的詭計下呈現出來。相較於島田對日本推理小說發展初期的「錯誤選擇」導致的文學分隔之憤怒,也可以理解他對(雖然有點過度解讀)《黃》背後的中國推理小說發展「脈絡正確」之特別稱道了。(雖然我個人並沒有對此點特別有感……)隨著科技的日新月異,郭斌小弟弟裝入了電子眼、有機會在未來重見光明;對於本這種先天性黑蒙症患者的治療技術也在基因研究下有著顯著的進步;而《黃》、《H.A》、《熱層之密室》所顯現的嶄新創意、思想成熟度,亦為兩岸三地的華文推理小說成功地開闢了新的視野、更高的高度。

arrow
arrow

    喬齊安(Heer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