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芬.德薇岡《真實遊戲》  

(評分:7.0)

 

原名:Delphine de Vigan《D’après une histoire vraie》(2015)

 

*比《控制》更加控制人的心思意念!

*比阿嘉莎.克麗絲蒂小說更真實!

*奧斯卡最佳導演羅曼.波蘭斯基改編電影!

*榮獲法國荷諾多文學獎、高中生鞏固爾文學獎!

*全球銷售21國版權,法國賣出450,000本,法國亞馬遜年度總榜第5名!

  

溫柔、迷惑、模仿、控制,一步一步逼近......

她,會是另一個史蒂芬.金筆下的「安妮」?!

L就這樣進駐了我的生命,一步一步的蠱惑我。

我經常在想,是哪裡出現了破綻,導致我如此脆弱、易於滲入。

她是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只有她知道我寫不出東西,甚至連筆都拿不住。她不僅知道,還掩護我,成為我的分身。

  

很明顯的,L完全控制了我,我不確定我是否曾極力表達不滿。我多希望能說,我曾奮力抵抗,努力地掙脫控制。但是,我無話可說。我把自己交給L,因為當時她讓我覺得她是唯一能夠幫我走出地洞的人。

同時,一封一封匿名信威脅意味愈來愈濃厚......

會是她策劃並主導了一切?!......

 

目前為止我所讀過的愛米粒出版品都滿有水準的,很少有失望之作,內容都很紮實。然而這部文案看起來很誘人的《真實遊戲》倒是出乎意料地覺得令我踩到雷,整體有些不知所云。讀完後上來查查作者的資料與履歷,頓時才比較能理解這本書的「創作意圖」,就在這篇書評嘗試分享看看吧。雖說這本書本來「致敬」史蒂芬金經典名著《戰慄遊戲》的想法我很喜歡,不過就過程、結局的處理方式都不太教人滿意,最後只能歸類在「心理懸疑小說」讓它的層次有點降低了。《戰慄遊戲》與《控制》的強烈威脅感與刺激感來自於真實的對決,與主角那最了解自己的敵人驚心動魄的交鋒、被聰明人牢牢掌握行動的恐懼。但《真實遊戲》,卻似乎並不是那麼想強調這回事,有些可惜。

 

P.14 我寫了一本書,因為它,沒多久誰都能被指認出是我的永久支柱,同時也能揪出我的虛偽盟友,後遺症延燒好久好久。

我沒有料到書的內容會自行倍數繁衍增生,沒料到這一切所衍生的後果,沒料到我母親的形象會經過千百遍的重塑,那張放在書衣上的照片雖大大地助長了銷售成績,但很快地便與相片中的人分道揚鑣,失去了關連,從那時候起,她不再是我的母親,而是小說中的人物,影像模糊又重疊。

 

本書的作者與主角,是同名同姓的法國女作家岱芬.德薇岡。現實中的她生於1966年,在當上兩個孩子的媽後才開始創作,作品屢屢斬獲法國當地的各項文學獎,她的代表作是2011年出版的自傳小說──也是目前台灣唯二有翻譯的著作《無以阻擋黑夜》,罕見地同時進入法國三大文學獎的決選名單,也高居法國書市暢銷榜,廣受喜愛。在《無以阻擋黑夜》的書介中可以看到劇情簡要,岱芬在書寫自己患有先天躁鬱症的母親露西爾的故事,露西爾飽受精神疾病困擾的一生,以及岱芬自己在童年時所必須面臨的各種戰鬥──對母親的、或者跟母親一同奮戰的。由於露西爾的疾病來自家族遺傳,岱芬為了探索這痛苦的根源,而成為母親家族的「背叛者」,採訪並披露出這個家族的「自殺傾向」、「亂倫陰影」。她想做「罪惡與懲罰」的研究,並希望導入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並沒有被烙上這種詛咒的結論。法國評論界讚譽這本書的文學成就,認為其代表了法國「新一代的良知」。

 

P.31 「儘管如此,有時候妳應該會感到非常孤獨吧,好像全身赤裸地站在馬路上,被駛過來的車燈罩住。」

我滿臉的不可置信,怔怔地望著L。這正是我的心情寫照,全身赤裸地站在大馬路上,我幾天前才剛剛寫下這樣的句子,完全一模一樣的字眼。我曾和誰提過?我的編輯?記者?L怎麼可能跟我用一模一樣的字眼?我到底跟誰說過這些話?

一直到今天,我還是猜不透當天晚上L是從哪裡看到或是從誰的口中聽到這句話,單純地轉述出來,或是她真的猜到了我的想法。我很快地就領悟到L有一種特異的感知能力,這是一種天賦,她能找出正確的字眼,說出來給需要的人聽。L總是能迅速地提出最切中要害的問題,或點出重點,向對方證明唯有她有能力了解他,能夠安慰他。L不僅能第一眼就辨識出引發不安的源頭,還能抓出我們每個人都有的隱匿不發的弱點,不管蟄伏在內心多深的地方。

 

是的,竭盡心力的鉅著《無以阻擋黑夜》讓岱芬攀上法國文學界的頂點,以作家的身分而言她完全地成功了。對於想當作家的眾多創作者來說,她的成就叫人無比欽羨。然而,伴隨成功來臨的其實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的恐慌與噩夢。常聽聞作家賣暢銷後的第二本書,創作起來最為困難考驗也更艱困,畢竟要超越巔峰的自己談何容易。但中間到底會歷經甚麼樣難解的內心糾葛、外部壓力,詳情就不足為外人道了。而且因為爆料家族的不堪醜聞,她還樹立了非常多的敵人,隨時遭受匿名的惡意攻擊毀謗。而這些痛苦的、掙扎的、將內心世界放大擴充的回憶,就在真實與虛假的參雜間,成為新的創作的養分,也就是類似史蒂芬金《戰慄遊戲》瘋狂書迷綁架作者的構想──一位高雅美麗、毫無破綻、能夠看透人心的神秘機智美女L,突然地出現,建立交情,慢慢成為岱芬的最親密戰友,但卻也似乎逐漸地吞噬她的一切……友情……親情…...甚至小說作品……!直接將苦惱轉化為一部具話題性的新作,這樣的點子還真的滿不錯的!

 

P.50 數年後,正當實境秀不斷地試探乘虛而入和偷窺的極限時,我對它的狂熱已經轉移了方向。

超越了參賽者和他們心理狀況的改變,我開始好奇,這些節目是如何成功地賦予這些人不同性格,讓他們能多少照著編劇安排好的—或者是靠後製重新剪接出來的—感情方向和情境走,但同時又給觀眾以為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幻覺。裡面的人結盟、緊繃、衝突,都是由隱形幕後的造物主製造編排出來的。但要如何讓它們具備真實的假象呢?

 

P.60 「我知道妳在想什麼。妳錯了,在妳感受到的、觀察到的姿態,以及妳給自己設定的形象之間有著非常大的落差。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殘留著當我們還是小孩或青少年時別人投注在我們身上的目光痕跡。我們身上都有,是的,就像是只有某些人才能看得見的汙點。當我看著妳的時候,我在妳的皮膚上看見如刺青般的嘲笑和諷刺印記,看見妳身上殘留著別人投注的眼光。討厭和提防,尖銳且毫不容情。一種難以用來自我塑造和成長的眼光。沒錯,我看到了,而且我知道它源自哪裡。對,相信我,很少人能察覺得到,很少人能猜得透,因為妳隱藏得非常好,岱芬,比妳自己想的還要好。」

 

一個能夠完全了解自己、包容又保護自己,甚至能夠做到很多自己不擅長事情、外型還亮麗傑出的密友,相信是無論男性女性都會想要的朋友人選。我們總期望遇上那個不需要嘴巴上說太多話、彼此心電感應、會心一笑的伴侶。岱芬真的遇到了,全書中從未提及她的名字,只以代號L稱呼,彷彿不能說的「那個人」佛地魔一般禁忌。某次的晚宴兩人相遇、一見如故,在L出色的誘導能力之下,岱芬對這位她的「頭號書迷」知無不言言無不盡。L同樣是寫作技巧精湛的作家,但卻是一位見不得光的「代筆作家」。一本書可能全程由她完成,掛的卻是其他名人的名字,絕大多數名人傳記或他們的勵志書都不是自己提筆寫下的,而是用口述的方式,由代筆作家蒐集素材、架構文章、統整成一本通順好讀的書籍。這些人的名字並不重要,不需要拋頭露面辦活動、做宣傳、討好粉絲,一樣能夠收入優渥。岱芬與L,彷彿光與影的代表,在這場「控制遊戲」中相遇,而我們讀者肯定知道,這一種相遇肯定是某種心機的計算──兩人都是作家,自然會暢談創作,對岱芬的每一部長短篇作品皆十分熟稔的L提出的建議想必最值得聽取吧,然而這次兩人卻產生了不小的分歧,由於前作的母親自傳因為造成了自己和不少親友的困擾,岱芬希望在新書裡創作純粹虛構的小說故事,以精采的人物、劇情打動讀者,但遭到L罕見的激動反對,她認為現在的讀者已經對虛構出來的情節不感興趣,小說家一定要靠傳達「真實」才能夠繼續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

 

P.153 我不敢相信這種東西居然沒有妨礙過妳睡覺。妳難道沒想過小說已死嗎?總之,某種形式的小說。妳從來沒想過那些編劇直接將你們綁赴刑場了嗎?甚至,已經綁上刑柱了。就是他們,新一代的造物主,無所不知,無所不在,他們有辦法編造出三代同堂的家族、政黨、城鎮、部落,總之,各式各樣完全無中生有的世界。創造出我們喜愛的英雄,我們以為認識的人物。妳懂我在說什麼嗎?人物和觀眾之間的親密共鳴,當劇集結束後,那種失落或痛不欲生的感覺。書已經無法給予,現在,這種感覺已經轉移了陣地。是妳跟我陳述了小說的力量,和小說在現實世界的延伸。但這一切已經不再是文學議題了。妳必須承認。對你們來講,小說已經結束了。影集給了浪漫奇情派一塊更加肥沃的疆土,還有無限大的觀眾。不,這一點都不值得難過,相信我。

相反地,這反而是好消息。你們應該感到高興。放手讓編劇做他們顯然做得比較好的事。作家應該回歸到作家之所以成為作家的範疇,找回你們最強大的後盾。妳知道是什麼嗎?不知道?不,妳很清楚。要不然妳以為讀者和評論家幹嘛老是懷疑文學作品裡存有自傳的成分?因為這是今日文學存在的唯一理由:領悟現實,說出真相。其餘的都不重要。這才是讀者期盼從小說家那裡得到的東西:誠實揭露深藏內心的感覺。作家必須時時質疑自己與這世界的互動、他的修養、他的價值,他必須不斷地反覆檢視他是如何運用這個先是源自父母,然後在學校修習,甚至連他的孩子們也說的語言。他必須創造出專屬自己的語言,特有的轉折,一個能將他的過去與他的故事連結的語言。一種歸屬的語言,解放的語言。作家無須製造傀儡,就算做得再靈活再迷人,依舊是個傀儡。光是他自己就已經足夠他鑽研了。

 

P.292 走出咖啡館,我心情低落。原來這是真的,人們期待的果真是這個,在電影或書本貼上保證真人真事的標籤,就像食品貼的紅色商標或有機商標一樣,一份保證真貨的保證卡。我以為人們只需要讓他感覺有趣,感到激動、著迷的故事。是我錯了。人們想要在某處真實發生過的東西,而且是禁得起查驗的。他們要真實的經歷。人們想從中得到身分的認同,想獲得情感的認同,為此,他們需要先驗明貨品的正身,要求最低限度的源頭追蹤。

 

「小說已死」──相信這個論點台灣的創作者、出版業界會更有感觸,台灣人平均一年讀不到一本書,被手機與電腦鯨吞了閱讀的可能,就連書市也呈現極度的M型社會現象,只有少數的作者能賣、其他的作者奄奄一息。歐美由於有更為完善的產業鏈連結,小說作者往往能藉由影視版權的售出得到更多累積下部作品的資本。但小說和劇本畢竟是兩種不同的文本,術業有專攻,編劇沒有知名小說家的光鮮亮麗,但就整體的收入來說肯定是屌打作者們的,在各種大成本聲光效果又刺激的場面下,大部分的讀者自然還是會選擇先收看影視。現在CG動畫技術進步,無論是科幻還是奇幻世界,甚至並無特別奇幻場景的《你的名字》裡的大地美景都能以瞠目結舌的效果呈現,現代觀眾已能從影像中得到虛構世界的滿足,只能自己憑空想像的文字,被捨棄也是理所當然的。因此,傳遞真實的人心、實境秀般的醜惡秘密,真的就成為小說家能夠保有的最後領地了嗎?通俗、娛樂文學被更刺激好看的影劇所擊敗,那麼注重象徵手法、意義深遠的純文學/嚴肅文學是否鐵定就是小說家們所能保有的最後一塊樂土?(未必吧,亦有許多獨立電影能夠保有濃濃文學味)。

 

P.125 事實是,我支吾搪塞,心思渙散,明日復明日,一週推過一週,遲遲不肯承認是有些東西壞了,丟了,沒用了。

事實上,每當我開啟電腦,下定決心開始思考時,那個批評的聲音就會響起。某種極具諷刺又不留情面的超我占據了我的心思。在那裡咯咯叫鬧、譏諷嘲弄、酸言冷語。它甚至在句子尚未具體成形之前,就嘲笑文句太弱,偏離主題,荒唐可笑。我的額頭上彷彿有第三隻眼睛插入原有的雙眼之上。不管我準備要寫什麼,它都能看出我的意圖。那第三隻眼就在轉角等著我,摧毀所有起頭的嘗試,揭穿虛假的謊言。

我剛剛才領悟到一件可怕,駭人至極的事:我是我自己最恐怖的敵人。我自己的暴君。

 

由於有很多身為作家的朋友,我每次在讀書、寫書評時也非常看重作家的想法與意識,自己也曾經提筆嘗試寫些甚麼,所以對於「作家的焦慮」多少是有一定了解。確實比起那些文學大師、暢銷作家,自己往往才是自己難以突破的創作關卡。「想太多」的作者往往只會越陷越深,跟職業運動選手一樣(例如每次總看到投不好時陳偉殷都說當時自己想太多)。寫作與打球某種程度很接近,就是把握每一瞬間大膽地執行下去。但這真的知易行難,尤其岱芬已經是法國人人皆知的暢銷作者,讀者們也已經對她抱持期待,她不能夠隨便交出打壞名聲的劣作。原本就已有這種巨大壓力,偏偏想寫的東西又遭到密友L的強烈否定,自然讓她更加 寫不出來,被巧妙地壓進了更深層的死胡同中。她沒有辦法戰勝那個來自心底不斷否定她創作的心魔。這種文青般的心理,作家描寫起來當真十分到位。

 

P.222 那些信滲入了我的軀體:像毒液。打從收到第一封開始,這些信便開始釋放毒藥,一種經過設計、專門慢慢釋放的毒,能夠滲透所有的免疫機制。

 

P.209 成年之後,友誼是架構在某種認同、默契之上:彼此有共同的領域。可是,我覺得我們同時也在對方身上尋找一些在我們身上以非常微小的占比、或是在剛萌芽的狀態,甚至是被排斥的情況下存在的某些東西。因此,我們傾向跟那些能夠表現出一套我們試圖發展但未能克竟全功的舉止神態的人親近相交。

我的朋友知道我欣賞他們每個人身上的哪些特點。我可以一一指出,他擁有哪一點是我沒有的,或者擁有過少的。

L在我眼裡大概是某種自信、反思能力、執著信念的具體象徵,這些都是我覺得我缺少的。

 

另一方面,岱芬持續收到匿名者的惡意攻擊信,指控她出賣家人秘密,是個下流的人、且作品一點都沒有她所以為的影響力等等。這也反映了作家的另一種焦慮──不喜歡自己的讀者。有些作家或許能夠較為膽大或粗神經而不在意,但也有很多作家是會因此飽受創傷、無法面對。在岱芬看起來功成名就春風得意時,其實內心仍累積了許多需要治療與突破的傷痕。而又正好她的兩個孩子已在外讀大學平常很少碰到面;男友法蘭索瓦也因工作關係有時候待在國外就是很長一段時間。這時候,溫柔又包容的L慢慢地成為岱芬的心靈避風港,最親密的戰友。她們越聊越多,分享了很多的秘密,相互到對方家作客,甚至在後來,在L精明的算計下,還堂而皇之地住進了岱芬的家裡,成為同居的室友。在岱芬被寫作恐慌症襲擊時,幫助她處理一切文書工作。

 

P.184 我坐在自家沙發上,環顧四周,很奇怪地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突然,因為強烈對比使然,我頓時領悟L的公寓讓我覺得怪怪的地方是什麼了。

她的家裡,沒有任何東西是用過的、泛黃的、破損的。沒有一件物品、一件家具或一塊布能見證這裡以前有人生活過。裡面的東西都是新的。全都像是前一天,或是幾個星期前才買的。那間屋子沒有靈魂,不見凌亂。

我沒有看見任何一張能喚起往事的照片、明信片,或任何一件小玩意兒。

彷彿昨日並不存在。

彷彿L是重新被創造出來的。

 

P.242 偶爾,腦海會浮現一張有點陳舊的畫面:一隻蜘蛛耐心地編織蛛網,或一隻擺動許多觸角的章魚,而我是牠們的囊中物。然而事實並非如此。L更像是水母,輕盈透明,包覆了我部分的靈魂。接觸時留下了一道燒傷痕跡,只是肉眼看不到。這樣的控制,表面上我看似行動自由,實則把我緊緊拴住,遠超出我的想像。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們也都會有很多事情,是在過去以後才會突然發現不太對勁。《真實遊戲》裡的岱芬是以回憶錄的方式在記載這個故事,也才能重新看清楚那些當下沒有發覺的:L是多麼巧妙地隱藏了自己的一切資訊來接近岱芬,這是個多麼精心策畫的陰謀!正如同水母、蜘蛛,不動聲色地擄獲獵物……L避開與岱芬的兒女、法蘭索瓦、朋友們見面的任何場合,只出現在岱芬一個人面前,讓其他人都沒有辦法掌握她的面貌。L持續地軟硬兼施地洗腦,甚至利用卑鄙的手段,破壞岱芬寫出下一本書的可能性,讓岱芬慢慢失去身為作家的自信;當順利同居後,堂而皇之地在協助文書工作時,假借岱芬名義發信主動隔絕所有親朋好友,謊稱閉關、所有人都別來聯絡,更讓岱芬不自覺地落入孤立無援、與豺狼同居的絕境。更詭異的是,岱芬發覺L長的越來越像自己。髮型、服裝、妝容……也幫她出席面對人群的講座活動,真正的岱芬變得越來越虛弱、憔悴,甚至臥床不起;而複製品的岱芬存在感則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像是那位大作家岱芬本人……一位見不得光的傳記「覆面作家」,脫下面具之後,是一張千變萬化的「無臉男」……

 

P.266 有時候,確實,我會想,我的狀況,或多或少,可能跟L脫不了關係。

表面來看,她挺我,支持我,保護我。但實際上,她在吸取我的生命力。她截取我的脈息,我的血壓和胡思亂想的胃口,這樣的胃口倒是從來沒少過。

在她面前,我掏空了身心所有,而她花幾小時工作,忙進忙出,搭地鐵,做菜。我每每觀察她時,有時候覺得像是在看自己,或者該說像是在看自己的分身,一個重新塑造的分身,更強壯,更有力,充滿正能量的分身。

很快地,我將只剩下一身枯槁皮囊,一副乾癟空殼。

 

本作的精華大致上就是這樣,最好看的劇情集中在兩人同居以後所發生的各種怪事。岱芬可說是寫出了女性版的優雅與恐懼,另一個別於男性版的精緻《戰慄遊戲》。最後一段可說是最高潮,L曾一一分享給岱芬的人生故事:母親、丈夫、鄰居、童年……都來自於有所源的大膽虛假,來自那些岱芬其實很熟悉的事物,嘲笑地賞了她許多巴掌。最後更送給了岱芬一份,徹底否定她作家人生的「大禮」……在恍然大悟之後,留下的只有宛如名片《刺激驚爆點》結局的驚愕震撼……多麼膽大妄為的「真實遊戲」。

 

P.389 或許L真的經歷了這每一件事。或許L的人生經歷和我書架上的書之間出現了共通點真的只是奇異的機緣巧合。果真如此,那麼真實事件不僅超越了小說的範圍,小說才該被併入真實的領域,更可說它是在抄襲真實??這樣的話,真實的確是有膽敢大開玩笑。

 

然而,《真實遊戲》卻也在結局如我開頭第一段所述的,正是法國人那種俯拾即是的「哲學思考」風破壞了不少原先的驚奇。(法國小說真的也是充滿不少哲學意涵耶)。回顧史蒂芬金《戰慄遊戲》的寫作出發點,他本人自述那位故事中設定的恐怖書迷安妮其實是「古柯鹼」,他曾憑藉毒品來排解寫作、成名的壓力,明知道這些毒品有害無益卻無法自拔,所以他是在毒癮最重的時候,將毒品寫成那個糾纏他不休的恐怖安妮,被安妮囚禁、想盡辦法逃亡的過程正是史蒂芬金本人嘗試戒毒的心情,十分貼切地披露了他的心靈黑暗面。但即便是這樣,《戰慄遊戲》中的寫法還是沒有讓真實與虛假間的界線混合,但《真實遊戲》卻這樣做了。L抹煞了一切存在於世上的蹤跡,曾經的交界處都沒有辦法證實她曾經活過,神秘到極點就似乎太過了。在岱芬刻意模糊了L的一切生命以後,結局完全也能夠導向這是一場妄想的結論──也就是推理迷通常最幹譙的一種結局了。當然這也能夠反映另一種前述的真實,作家最大的敵人是自己,困擾自己的心魔化為L這個夢想中能夠克服困難的實體,也只有心魔才能害自己罹患社交與寫作恐懼症等等。但這種「驚悚私小說」當然就不是我們喜歡的風格了,無疑《真實遊戲》有著哲學味的文學性,但作為通俗娛樂小說,甚至之後要改編電影,肯定是需要再做些改編的。與《控制》、《關上門以後》、《我的危險妻》這種真實伴侶間的危險交鋒,還是無法相提並論。(當然主角的岱芬有點太廢了也是個原因XDD)另外則是這本書內有太多距離我們遙遠的法國人生活梗、以及很多文學辯論的長篇大論,很難讓人好好把書一氣呵成讀完,也無法完全融入情境這樣。本書在亞馬遜網路書店上得到評價是3.5顆星,在Goodreads上則有4顆星的分數,都還是低於她的前一部代表作,《無以阻擋黑夜》。但無論如何,《真實遊戲》還是很有趣地分享給作家們,當陷入名作後的寫作瓶頸時,一種苦中作樂的新作書寫方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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