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原和也《切斷》  

(評分:7.5)

推理評論家/臺灣推理作家協會 喬齊安(Heero) 專文導讀

暢銷海外人氣推理作家 林斯諺 專文推薦

 

原名:《CUT》(2013)

 

★深度描寫犯罪者心理,探討「屍體頭部被切斷」之各種理由,令人大呼過癮!

★比《虐待狂刑警》更嗜血的偵探vs比《野獸之城》更黑暗的犯人!

 

「需要將頭部切下來的理由,主要有三種──」

 

★尖端出版 「推理無國界」名家對決 五月強打登場!

《切斷》菅原和也 + 《淚水狂魔》林斯諺

 

「誰知道屍體為什麼會被肢解!去想理由是警察的工作!事情就是某個腦袋有問題的人殺了人後把頭部帶走而已!」

「啊?頭部的話就在那裡呢,你沒發現嗎?」

「咦──」

 

擔任酒店少爺的透,在接送小姐繪子回家途中,發現了一具沒有頭的屍體。相較於驚慌失措的透,繪子則是語氣平淡地開始講解著「需要將屍體砍頭的主要理由」──感覺這個女生好像有點怪怪的。自從弟弟過世以來,透就一直消極地過著生活,卻在莫名看著屍體微笑的繪子帶領下,被迫跟著一起展開調查……

 

「我們會一起發現屍體,一定算是某種緣分!」

 

大費周章取下首級卻扔在一旁的離奇案件真相究竟是?結局令人震撼不已,後勁駭人!橫溝賞史上最年輕得獎者獻上的問題作登場!

 

 

對長年身處陪酒業裡的透來說,暴力與鮮血都是家常便飯……才對。既目擊過黑道拿著啤酒瓶砸往找自己碴的醉漢頭上那一瞬間,也見證過同事對店裡小姐出手後被凌遲數小時的場面。

只不過。

屍體。

而且是頭顱被砍斷的少女屍體。這還是打從出娘胎以來頭一遭。

 

在阿透他們第一次發現無頭少女死屍時,他曾在屍體上感受到一股與自己至今所見過之暴力行為不同的異質感受。那彷彿就像非人之存在、不知其真身為何的怪物所留下的痕跡。

 

在我們家尖端出版主打的五月份「推理無國界」系列裡,這是我第一次決定執筆非華文作家的小說導讀/推薦文。這算是經過一番考慮的結果。因為這個月推出的是熟捻的林斯諺作品──全新完整版的《淚水狂魔》,過往我已經幫皇冠《芭達雅血咒》、要有光《霧影莊殺人事件》寫過正式的推薦,以前部落格也曾經為舊版明日工作室的《淚水狂魔》寫過了書評,如果自己還沒有太多創新的想法,那不如就給予他人機會吧。於是我邀請了兩位欣賞的實力派友人:小說家何敬堯、評論家部落客馬車道爵士來幫《淚水狂魔》撰寫導讀與解說。一方面我自己很想看看這兩位才子會如何評價林斯諺的作品,另一方面也自然希望透過他們的力量,不同於我地為作家林斯諺爭取到更多的曝光機會與閱讀興趣。

 

你總是得不到真正想要的東西。

基本上,真心想要的東西,你總是得不到。得到的淨是那些可有可無的無聊玩意。這不僅限於孩提時代的生日禮物,還可套用到所有事物上。

 

不久之前還是「人」的東西倒在我腳邊。

臉上掛著著並非恐懼或驚嚇,而是維持疑惑不解的神色僵直著。對方一定沒想像過,自己竟然會在此日此刻死去吧。對方臉上的表情正是如此。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深信自己的死期都發生在遙遠的未來。大家就是默默如此認為,毫無理由。

想必這名女性也一樣。那僵硬的表情彷彿在問道:為什麼?

 

於是,我就決定改寫這本日推《切斷》了,這部小說架構單純易讀,且使用了本格推理中經典的「無頭屍體」詭計,這對本格迷的我來說是有興趣來嘗試書寫的。為了將這篇文章寫到好,我還是花了不少時間查詢日文資料、以及先讀完了三津田信三最具代表性之一的名著《如無頭作祟之物》,為無頭屍體詭計作一次完整複習,重新感受這種陰慘、恐怖卻洋溢著詭計之美的推理經典。果然,我真是無比熱愛這類super本格詭計啊。這種氣氛是講究科學辦案的現代小說始終無法取代的。

 

「犯人究竟是如何在一踏進去就會崩踏的房間裡下手殺人的呢?」

阿透腦海裡突然浮現出犯人於空中飄遊,拿著手邊即有的書本悄聲接近月島背後並殺害的景象。其實犯人是曾在西藏偏遠處苦心修行過的瑜珈大師,他可以在空中浮游!

「玄關既沒上鎖,而且任何人都可進入案發現場……就某種意義上這是個密室。就稱呼為『重力密室』吧。」

 

《切斷》是菅原和也在《さあ、地獄へ堕ちよう》得到橫溝正史獎後,隔年真正決定實力的第二作。看得出來作家是足夠用心,設計了推理小說中罕見、且相處有趣的「酒店少爺、小姐搭檔」,並埋下了好幾個詭計的梗,如無頭屍、重力密室等。事件走向明快且一氣呵成,加上明顯「餘味很差、沒有救贖」的致鬱系推理ENDING,整體來說算是很中規中矩、並企圖強烈的現代本格小說。然而最遺憾的是,菅原和也自身文筆有限、實力未達,這讓他在敘述的時候其實較早地能讓讀者看破真相,也因此讓故事中幾個重要謎團效力大打折扣。畢竟兇手是賣點的作品卻早早被發現兇手是誰的話可說不過去。我建議讀這本書還是先不要太敏銳比較能享受樂趣,像杜鵑窩人前輩的書評就反而對這本書的手法是稱讚的,呵呵。而在編輯的時候,作者的文筆也是讓我與尚燁哥比較困擾的,後來經過一番修飾,有比原來的初稿更增添了推理小說應有的懸疑感。希望後來在讀這本書的讀者朋友們,可以默默地感受到編輯的用心。翻譯跟潤飾,真是門好學問。

 

「絕大多數民眾聽見肢解殺人或是獵奇殺人案,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像犯人是個像血腥電影裡的殺人魔。比如說,是個帶著冰上曲棍球面具的人,手持電鋸肢解前來度假年輕人的屍體。或是穿著以被害者皮膚作成的背心,以頭蓋骨當酒杯喝著葡萄酒的人……雖然如此連續殺人犯說不定真的存在於這世上,但其數目是極其稀少的。發生在我們周圍的獵奇殺人事件,都是有現實理由的。」

 

「最具可能性的理由就是『便於搬運』。人類其實比想像中的還重。男性約六十公斤,等於一個裝米的大草袋。女性的話,如果不是現役寫真偶像的話也有五十公斤左右。」繪子就這麼指向屍體。「再加上人體因形狀關係,難以掌握重心所在,搬運屍體是件相當累人的事……所以才會肢解成一塊一塊的。將六十公斤的人分成三等份的話,每一份為二十公斤,尺寸也跟著縮小。這麼一來,只要加把勁塞進袋子裡就足以搬運。只想搬運頭顱的話,那應該就是拿裝保齡球的袋子來裝才是。」

 

「接下來最有可能的理由,就是『為了隱蔽被害人身分。』這是個非常現實的理由……人類的身體是個資訊寶庫,外表就不用提了,齒型、指紋、掌紋,其他還有痣啦,手術痕跡、刺青等諸如此類的身體特徵。當受害者身分遭確認對犯人不利的場合,肢解屍體是個非常有效率的手段。先從頭部或手腕處理的話,被害人的身分就難以判別了。」

 

「其中也令人難以否認的一點就是『出自憎恨』,也就是怨恨。因為太過憎恨對方,光是置對方於死地還無法消氣,甚至將氣出在屍體上……畢竟人類就是種感情用事的動物,我想這應該不至於難以理解。而且,還有由愛生恨而肢解受害人屍體這種情況呢。」繪子講到這裡,將豎起手指的手放至背後。「其他還有類似殺雞儆猴,或是為了下詛咒的理由。但那是特定於某文化或時代的極端例子,如此犯案會選上女高中生當受害者的可能性很低。雖然可以再細分地更詳細,不過一般而言會毀損屍體的動機就這三種。也就是『搬運』、『隱蔽』、『愛恨』。」

 

「乍看之下,死者除了後腦勺的凹陷以及頭顱遭切斷以外,沒有其他外傷。而且好像也沒未受到暴力性侵,應該吧。」透想起來繪子曾看往屍體的裙襬裡。

「假使犯人真的對被害人恨之入骨,或是愛到心坎裡……愛到殺死對方甚至斬斷頭顱,我總覺得這不大自然。昭和初期雖然曾發生過男子殺害與自己有戀愛關係之少女的案件,不過該案件中的屍體不僅頭顱被斬斷,乳房更遭割除、下腹部也被挖爛……如果犯人真那麼憎恨或深愛被害人,那麼只切割頭顱,對臉部或身上其他部位不加以破壞就會滿足嗎?」

 

「都將被害人的頭割下來了,頭部跟身軀卻維持原樣。這樣的斬首行為就像犯人在表示『我就是想把頭砍下來』……犯人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將頭顱割下來的呢?」

 

《切斷》有三個最具吸引力與研究價值的核心主旨:無頭屍體詭計說明、日本酒店學文化、現代無動機殺人魔心理分析。這三點其實都寫得有水準成績,這也讓這部小說就算詭計被看破,對推理迷來說仍舊具備樂趣與價值。首先是我最看重的「無頭屍體講義」,基本上當然無法與《如無頭作祟之物》那洋洋灑灑的十一大項相比,而且大致上也是重複的。這可以理解,畢竟三津田版如學者般地太過完整甚至繁複,可以說菅原的是濃縮精華版吧。有興趣的推理迷們可以將我上述完整記錄下來的版本,拿來與三津田版作比較,看看是否真的有甚麼讓你們覺得不該遺漏的要點XD 而本作的謎題魅力也建構於這份無頭屍體分類上,當所有的砍頭理由都不合乎《切斷》裡的這個殺人魔行徑時,究竟真相會是什麼?其實這是一個相當有意思的設定。作家嘗試打破框架的努力。而且這個「真相」還真的就是全書最為優異之處。從這點來看,菅原和也也確實不負這「橫溝獎傳人」之名號,眾所皆知橫溝正史正是「無頭屍體」的老祖宗哪!~

 

透為了憶起小姐的名字稍微花了點工夫……記得是個奇怪的名字。在譬如『悠愛』、『凜』等如此眾多的花名中,唯獨一人取了個聽似很環保的名字……

『繪子』。註:繪子日文發音為EKO,與環保(ECO)發音接近。

 

在特種行業裡爭論『哪個才是對的』沒有意義。一旦上司說這是白的,就連烏鴉也是白的。

在特種行業裡這一行,有很多像這樣任命年輕、資歷淺薄的年輕人擔任店長或經理的案例。最年輕的甚至可能只有十七、八歲。其箇中理由可大致分為兩項:一是因為這業界人員流動快速,易陷入人手不足的困境。依此別無選擇,只能將重責大任交付於年輕人身上。第二,由於這是個成果至上主義的世界,無論你多少年紀或人格如何,只要你辦事能力強就可以往上爬這般制度相當完善。

 

所謂的酒店妹也有分種類。其中人數最多的是該店專屬,每週固定選幾天上班。雖然這點會根據店家或採用的制度而有所不同,大多數場合該名小姐的時薪會依照她貢獻的營收來調整。另一種酒店妹是所謂的幫手。在正牌小姐忙不過來、或是上班人數不足時臨時請來上班的。正如其名,就是「幫手」。幫手的時薪大多是固定,有時幫手也會是其他店家的正牌小姐。

繪子她是派遣幫手。派遣公司自己旗下有著酒店小姐,會因應店家需求派遣必要的人手數量幫忙。雖然必要時在呼喚人手來幫忙這點很方便,但除了小姐的工資外,店家必須另外給付介紹費用給派遣公司。

就結果論,幫手以及派遣幫手都是拿來湊人數的。對店家來說,稱得上主力的只有那些店家專屬的小姐。而且人數越多越好。

 

動之以情。是與酒店小姐談戀愛(或是假裝談戀愛)有了關係後,不以工作立場而是要求對方看在情面上要對方來上班工作的一種手法。是倉前店長的拿手絕活。

但阿透對這十分不拿手。阿透曾以動之以情手法管理店內小姐,結果自己卻真心喜歡上對方,最後吃足了苦頭。

 

以前那種充滿幹勁、接待客人的手腕高明,還會說自己有在看經濟報的小姐不流行了。那會嚇到客人的。現在有點傻傻的、而且很快就會張開大腿的女生才受歡迎。客人啊,最終目的都是想來上一發。會讓顧客誤以為這傢伙容易把到手的小姐最好。

 

阿透照著倉前店長的吩咐與繪子取得聯絡。通常這一行嚴格禁止少爺與非自己負責看照的小姐交換聯絡方式,或是私下在店外碰面。說這是為了維持風紀,違反的話甚至會被罰款。

 

阿透喜歡在車站前攬客。

絕大多數的少爺都討厭外出招攬生意。

阿透開始在酒店工作時,騷擾防治條例已遭修正,如今全面禁止拉客行為。比起前檯,在車站前拉客慘遭警察逮捕的風險又來得高,太醒目的話也無法吸引客人。只要在車站前大喊『要不要來酒店坐坐呀~!』,當天警察就會找上門來,生活安全課的刑警就會睜大目光在街上巡邏。實際上除了阿透以外,其他在車站前負責攬客的,都只向路人發發傳單或面紙,並不會積極地對路人搭訕。這是向警察事先申請過道路使用權,才得以發傳單的。

再加上在車站前拉客本身就不簡單。路上的陪酒俱樂部或其他酒家,大部分都聚集在同一區。因此,在那附近走動的多為飲酒客,打從一開始便是想找間店喝上一杯。所以只要出聲搭話,依據雙方交涉結果就能成功拉到客人。

然而,利用車站的並非全是飲酒客。飲酒客僅占全體旅客中數個百分比罷了。在車站前攬客,就得從那一大堆旅客中找出飲酒客。如果向每位旅客搭話,在找到飲酒客前自己只會變得沮喪挫折。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外勤的人很孤獨。

 

獨自一人在車站前待上好幾個小時,自流動的人群中找出某位特定人士。乍看之下好像不怎麼厲害,但這就是阿透會的特技。

 

警察與黑道份子得有其獨特的氛圍。要是拉客不小心向這兩類人搭話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在阿透開始負責攬客時,上司首先教導他的,就是比起學會交涉的話術,分辨『可搭話的人』跟『不可搭話的人』的分辨法更重要。鞋子或耳朵等細部特徵只是其中一。在細部特徵全數觀察且聚合後,再拼湊出整體的違和感。

 

特種行業就是種賣給客人夢想的行業,沒有必要特地去粉碎客人的夢。

 

第二大項就是推理小說中罕見的酒店文化學,這受惠於作者自己的工作經驗。可以理解,酒店小姐、少爺距離所謂的出書作家距離比較遙遠,要他們寫小說本來就不太可能。但菅原和也這位本來就懷抱著作家夢,並在酒店工作謀生的年輕人倒真是帶給讀者們不一樣的文化衝擊。由於主角阿透就像是菅原的分身,藉由一邊上班、一邊調查事件來不著痕跡地介紹酒店工作的種種面貌、以及他內心的感嘆,是值得稱許的寫法。對和我一樣喜歡從推理小說中學習一些不至於太過偏門顯學、炫學的朋友來說,相信本作的表現是能夠讓你滿意的。原來日本特種行業的酒店文化是這麼一回事,日劇上演的畢竟還不夠寫實。作家將自己的人生經歷融入小說中是常有的事,但要小心的就是不得重覆率太高。如果菅原之後的作品仍放入如《切斷》一樣多的酒店學,反而是個警訊了。

 

那跟憎恨無關。我不會因為那種理由殺人。是因為小事這點,你搞不好說對了。

我只是在追求某樣事物。

而且是在連自己在追求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態下。

 

「不是有東西會突然變多或突然變少嗎?像是安全別針啦、衣架等等。東西會在不知不覺中變多,多到甚至讓你覺得我又用不到那麼多。真正需要用到的時候,你卻找不到。」

「安全別針、衣架、還有這房間裡的書,一定都是人類尚未發現、擁有高超擬態技巧的生物。是侵略者。牠們擬態不讓人類察覺,增加己方勢力數量。牠們是自己變多的,不是其他人讓牠們繁殖的。因為這房間裡沒有書的天敵。都是因為有種擅長擬態成書本的生物在不停繁殖才會變多。」

 

「人類除非自身陷入危機狀態,否則就會將所有問題都看待成不關己之事。失去親朋好友的人之所以會悲傷,那也是因為失去了『人際關係』這個所有物。就本質上來說,那就跟弄丟了自己喜愛的飾品感到憂鬱是一樣的道理。」

這不是虛無主義。

也非悲觀主義。

繪子語氣平淡,有如在說可眼觀且觸及之物才屬真實。

阿透察覺自己有地方誤會了。繪子並不是腦筋有點不發達的人。

而是個無法徹底理解他人心境的人。

那她究竟稱得上是人類嗎?他開始覺得繪子是個擬態成人類的某種存在。

 

我買的剪刀是刀刃偏厚的廚房用剪刀。我從這少數的親身經驗學到的,要切斷動物皮膚或肉裡的粗硬的筋,比起菜刀或美工刀等銳利刀具來剪刀更適合。會噴血的場合更是如此。菜刀那些刀具即便一開始切得很順手,但其鋒利度會因為沾上血液以及脂肪下降。這麼一來要切斷筋條就得更使力。但是用剪刀的話,無論是皮層或堅硬的血筋或是刀刃沾滿血液,都能輕鬆剪斷。要說剪刀哪裡不方便的話,就是它只能一點一點慢慢剪除了。

 

「驗完屍後才知道他是犯人花上好一段時間,慢慢讓他窒息死亡的。為了不讓他死得太痛快,用微弱的力道勒緊脖子……你都親眼看到有人死在這麼殘酷的手法下了,你什麼感受都沒有嗎?」

 

第三點要分享的,就是故事中佔據重要地位,甚至比起主角偵探兩人更為吃重搶眼的殺人魔「我」了。日本平成年代以來這種無動機、隨機殺人的犯罪者大為增加,大部分都是社會魯蛇的家裡蹲或精神異常者。這種事件也成為許多犯罪小說的題材。《切斷》裡有一個具諷刺性的現實設定,當大家尋尋覓覓著兇手殺人與砍頭的理由時,兇手的自述卻是狠打他們的臉。「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殺人。或許是在空虛寂寞的生活中想追求著什麼,但也不確定到底這樣殺下去能得到什麼。虛無主義的偏激實行者?不需要理由的殺人,確實是最困擾我們這個時代的新興「文明病」。故事將殺人魔的心態描述得當,更使用「我可能是擬態成人類的某種生物吧…」的漂亮比喻一針見血,並讓讀者明白偵探警察的思考窠臼反倒可能是錯誤的。所謂的「反推理」的結局就此成立。強調喜歡殊能將之《剪刀男》的菅原和也致敬式完成這部以搶眼殺人魔為主角之作,即使自身實力仍有需提升,但這份創作的熱情倒真是無庸置疑的。未來他是否能夠更進一步打入暢銷排行榜,就有待我們持續地觀察了。相信只要維持《切斷》這種熱情與用心,他可以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創出成績的。最後,就是附上我在這本書中的導讀啦。花了一些時間研究無頭屍體與作者履歷,讓我對這篇導讀的水準是自信且滿足的。也希望在書裡、或這裡閱讀這篇文章的推理迷們,也能感受到這篇「進化論」的活躍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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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殺害被害人後斬首後,他就像對屍體失去興趣般不再加以碰觸。在這點上,兩件案子有著某種一貫性在。在有一貫性這個前提下,那對犯人來說,與其說他犯案有其目的,倒不如說那是種有著整合性的行為。即便那是種在周遭眼光看來像瘋了不成的行為……就是有種唯有犯人知曉的,扭曲的整合性。

為何犯人要砍斷被害人頭顱?這個謎題,正是找出犯人的少數線索之一。

 

當時候瑪莉‧貝爾十歲,是個可愛的小女孩。那個女孩子在她十歲到十一歲之間殺了兩名男童。她殺人並不為了什麼特別的理由,也沒什麼罪惡感。而且她還留了封具有挑釁意味的信給警察。

同樣在英國,也發生了一起詹姆斯‧巴傑爾謀殺案。一對十歲男孩誘拐幼童後,抱著玩耍心態向幼童施加暴行最後殺了他。還讓電車輾過屍體變得破碎。男孩被問及犯案動機時,他的回答是「其實並沒什麼理由。我只是想那麼做。」

我記得那好像叫做L'enfant terrible(註@法文恐怖之子的意思)是吧?總之,人類與生俱來就有能力殺死他人,只是不去做而已,這就像小貓有捕捉老鼠的能力一樣。連小孩子也殺得死人。

這一點都不怪。我這麼說道。只是少見罷了。

 

菅原和也《切斷》導讀   

 

導讀

為什麼要砍下人頭?本格失傳絕學進化論

                                                                   喬齊安(Heero)

 

  「無頭、無臉屍體」詭計是一門逐漸失傳的本格絕學──作為最原始的詭計素材,它代表著歐美黃金古典與日本戰前、新本格時代的無限榮光。艾勒里.昆恩《埃及十字架的秘密》、橫溝正史《夜行》與《犬神家一族》,以及島田莊司前衛代表作《螺絲人》,皆為無頭屍體詭計的純熟、極致性演練,這些名作也將本格推理的詭計魅力發揮到極限。然而,隨著時代科技進步,這門絕學益發受到限制。這是由於這類詭計的使用目的主要在於誤導、藏匿兇手與被害人的身分,製造複雜的騙局來欺騙偵探、警察以及讀者。但在鑑識學高速發達後,除非將屍體徹底銷毀,否則即使是留下一根毛髮,都能夠被偵查出線索進而破案。在這樣的背景下,純粹砍下頭顱的犯罪已然失去意義。

 

  那麼,為什麼推理小說的犯罪者們還是要繼續地砍下人頭?這也成為環繞《切斷》整本作品、偵探不斷發問的主題。作者也藉由書中角色之口,提示讀者找到這一個失落環節,在難以鎖定嫌犯的背景下,正是找出殺人魔的重大線索。

 

  為什麼要砍頭?或許我們可以先從作家聊起。菅原和也出生於一九八八年,於二○一二年憑藉《さあ、地獄へ堕ちよう》得到橫溝正史獎,以史上最年輕得主之名引起不少討論話題(該年度有兩作得獎,另一本正是臺灣也有出版的河合莞爾《名為阿索德》)。橫溝正史獎的本格屬性明確,而橫溝大師本人熱愛無頭屍體,曾經在作品中表示:「一人分飾兩角、密室殺人、無頭屍體至今仍是偵探小說最常運用的詭計謎團!」以他之名出道的後代弟子們,前仆後繼地繼續挑戰這個謎團,也就不是那麼意外的事。菅原和也得獎之後,隔年完成的《切斷》就展現出這樣的勇敢企圖。

 

  橫溝獎出身並不代表作者的文風是橫溝流,反倒是與本獎無關的三津田信三、北森鴻等民俗推理作家更具橫溝重生、青出於藍之景。因此對於傳統本格無感的讀者不用太擔心,《切斷》並不強調複雜的考究與設計,而是以「人物的趣味性」與「犯罪小說的驚悚感」打造出輕鬆閱讀、節奏緊湊的氛圍。菅原和也在獲獎時說自己的目標作家是馳星周、最喜歡的推理小說是殊能將之《剪刀男》。在《切斷》的行文與價值觀裡確實能夠見到這種濃濃的「梅菲斯特獎」異色風。

 

  本作以兩線同時並進敘事,一線是自稱「我」的殺人魔尋找獵物、並下手殺害她們、並砍下頭顱的過程。另一線則是擔任酒店少爺的主角阿透、與來酒店打工的「派遣小姐」繪子下班時路上發現了無頭屍體,繪子竟然不為屍體慘狀所動,反倒開始熱烈分析「砍頭的原因」。四處打工的繪子另一個職業是私家偵探,她以「我們會一起發現屍體,一定算是某種緣分!」這樣讓男孩們覺得莫名其妙、卻也有點心動的理由強迫阿透協助調查事件。配合讀者族群,強勢少女與弱氣青年的搭檔是輕小說愛用的人設,近年「輕推理」當道以前,這股風潮也早已滲入年輕作家群的作品之中。名偵探不見得需要學富五車、身經百戰的男子漢,強調出「個人魅力」反而成為能獨樹一格的要素。東川篤哉筆下的毒舌管家影山、松岡圭祐創造的「萬能鑑定士」凜田莉子,這些融入ACG「萌」力的成功系列便是範例。年輕的菅原理解此點,靈活運用自身工作經驗,創造出了這一對有趣的、相互吐槽與冒險的「酒店搭檔」。互動令人聯想起目前改編日劇正在播出的七尾與史《虐待狂刑警》,以酷愛屍體的女主角起頭,歡樂爆笑的對話包裝紮實的本格推理,型塑出二十一世紀推理小說的流行面貌。

 

  泡在酒吧裡買醉的冷硬偵探很多,但像《切斷》裡直接以「酒店小姐與少爺」本業擔任偵探的角色可真是極度罕見,故事中更大量介紹到特種行業的行規作為本格推理不可或缺的「炫學」。酒店妹的種類、特種行業年輕店長的職權由來、少爺們在相異地點拉客的訣竅…等,皆有著清晰易懂的深入描寫。這自然與菅原和也高中輟學後,前往東京於酒店工作數年的辛苦工作經驗有著絕對關聯。值得注意的是,這些「酒店學」並不只是讓作品變得較為充實的多餘配件,作者懂得更進一步地將這門特殊行業融入於故事整體,酒店搭檔搶在警方之前鎖定真兇的觀點、追尋兇手的越線查案手法、陷入危機的救命手段,都成為構成《切斷》創作意圖上完美平衡的機密齒輪,如此完成度值得嘉許。

 

  相較中規中矩的偵探線,本作同步進行的犯罪者線也充分引起讀者的注意。所謂邪不勝正,卻也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諺語提醒我們,犯罪者對立於名偵探,卻同樣撐起推理小說的浩瀚歷史。解謎式小說發展到頂後就是犯罪小說的興起。這類作品模式不外乎塑造心理異常者的魅力、或營造身歷其境的恐懼感,當轉化在本格推理中則常使用在逆轉的意外性上。厲害的是,《切斷》中的殺人魔一線聰明地包辦了這些模式,採用犯人喃喃自語的「我得不到想要的東西…」視點持續殘酷殺人,並非單純地賣弄噱頭,而是在最後結局狠狠地擺弄偵探與讀者們一道!犯人短暫談論到的真實刑案瑪莉‧貝爾事件與詹姆斯‧巴傑爾謀殺案亦如是,圓滿達成了「所有敘述線索應該都是有所意義」的本格圭臬。即使在描述的過程中看得出來作家文筆還在淬鍊期,仍有需要進步的地方,但他的構思與佈局已然成熟,具備開創新格局的能耐。

 

  小說中除了反映作家的背景,也往往能體現他們的思想、觀念。《切斷》就可以感受到菅原對於自身經歷的感嘆。故事裡的主角阿透、殺人魔「我」、死者之一的翻譯家月島,都彷彿是他的分身。個性溫和、卻會在小地方上莫名擇善固執,導致容易得罪長官而仕途不順的阿透;對殺人其實感到空虛卻也無法收手、認為自己只是「擬態」成人類的某種存在的殺人魔;以及熱愛藏書、閱讀,卻無法將興趣轉為經濟來源的月島。他們都以不同的型式描繪「寂寞」,那種懷才不遇、與周遭眾人格格不入的孤獨。有人因此罪孽纏身、或抱憾而死,幸好菅原沒有放棄希望,在四處打工的艱苦生活中筆耕不綴,才能夠實踐得獎當上作家的夢想。這樣的經歷是否真正激勵著你,夢想這條路踏上後,跪著也要走完!東野圭吾在今年江戶川亂步獎的頒獎典禮上為後輩們作出建言:一鳴驚人的處女作並非作家就此成功的預言,接下來的「第二本作品」才是真正關鍵的因素!《切斷》這本第二作的表現,正是菅原和也夢想的真正啟程…

 

  憧憬馳星周《漂流街》那種「沒有救贖的黑暗世界!」觀點以及《剪刀男》的殘酷餘韻,讓《切斷》設計了恐怖小說式的結尾,以不舒服的邪惡餘味成為日方出版時的宣傳標語。犯罪者使用「廚房用剪刀」作為犯罪工具之一更是菅原向偶像的禮貌致敬。在這些讓推理迷們越讀越熟悉、自行挖掘的諸多趣味中,自然還是以我們一開始就點明的「砍頭的理由」為主打核心。此點巧思也是在《切斷》真相大白後讓我滿意之處,那就是無頭屍體詭計的「與時俱進」。

 

  在這一門消失的詭計藝術中,實際上近年仍有不少一流作家有著出色的嶄新演繹,如○四年法月綸太郎《去問人頭吧》、○七年三津田信三《如無頭作祟之物》、當然還有影響臺灣人深遠的《金田一少年之事件簿》中的「異人館村」、「飛驒機關宅邸」等事件。在本土作家裡也有既晴《魔法妄想症》、藍霄《錯置體》、陳嘉振《矮靈祭殺人事件》等高水準傑作林立。有人採取讓故事設定在鑑識科技無法發揮作用的舊時代、或暴風雨山莊這類封閉空間;也有人反其道而行,掌握科學的死角讓它聰明反被聰明誤。三津田更在《如無頭作祟之物》裡洋洋灑灑列出名留青史的十一大無頭屍體分類學,從獵頭族習俗開始為犯罪中的無頭屍體闡述砍頭的理由,包含最常見的「因為愛或恨」、「希望被害人身分被誤認」等。《切斷》的繪子在明白分類學的狀況進行推理,而對犯人的無意義砍頭抱持懷疑。結局的翻轉也因此更顯創意,既漂亮結合先前的隱諱提示(讓你沒有發現這就是提示),更凸顯了科技進步後人類思考的嚴重盲點。以妙趣橫生卻也背負陰暗過去的搭檔為無頭屍體論注入新意,就是《切斷》之所以「切斷」的價值。

 

作者簡介/喬齊安(Heero) :臺灣推理作家協會成員、推理評論家、百萬人氣部落客、電視台特約球評、運動專欄作家。掛名推薦與推薦文散見於各類型出版書籍中。作了無頭屍體研究後發現可以探討的內容實在太豐富了,本格萬歲。長年經營「新聞人Heero的推理、小說、運動、影劇評論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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